印疏回过神来，倒了一杯酒，含了三分笑意抵至唇边：“谁知道呢，许是觉得亏欠吧。”仴卿见他虽笑着，眼中却无甚温度，相处了这么久，看出他心不在焉，便不再问了。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所谓亏欠，他失去的只是一个可以相互逗闷子的同僚，而东晋，失去的是一个为国尽忠、为他舍命的朝臣。
他原本可以不死的，燕然原本可以不必蒙受此等不白之冤的，可是圣上不信他，他便再也没有辩白的力气了。
即使再许他富贵荣华，身后芳名，那个人不在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印疏还是四品近卫军副统领的时候就对燕然的怨气由来已久，谁又能想到日后他会顶着圣上的怒火不顾一切的为他求情。
印疏对燕然不忿，不为别的，只因为奇葩的印家老爷子就是喜欢燕然这样娇弱的俊秀小公子。
所以，当看到印疏豪爽的灌酒的时候，高声的说话的时候，跟别人勾肩搭背的时候，……等等等等的时候，印老爷子就会说：“你看看你粗野地像什么样子，再看看人家燕大人……”
印疏：“燕大人、燕大人，改天我叫他来给你当孙子成不成？！”
叱咤风云年过半百的印老爷子以一种很是娇羞的语气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过还是麻烦孙儿了。”
印疏：……你丫！
这件事真的是麻烦印疏了。
燕然虽看着文静，但是性格还是挺不好亲近的，他虽孤身一人，但在朝中从不拉党结派，也不归于任何世家，所以与朝臣的关系都不甚亲近，自他入朝以来，印疏还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为了自家爷爷的心愿，印疏也是愁白了头啊。
人一愁闷，就容易心情不好，一心情不好，就容易得罪人，这不，印疏在街上心不在焉地走着就不小心撞了一个女子一下，这倒也没什么，大街上摩肩接踵的被擦着碰着也不要紧，可惜被他碰着的这个姑娘倒真是没完没了了！
她噌噌从地上爬起来，上前一步抓住印疏的衣领就咆哮起来：“你没长眼吗！没看到有个大活人在这站着的吗！我的蛋碎了你赔得起吗！”
河东狮吼硬是压过了印疏脱口而出的“姑娘对不住”。
印疏眨了眨眼睛，等从险些耳鸣的痛苦中挣扎出来时，就发现已被众人围在中间指指点点起来了。
印疏是个贵公子，还是个好面子的贵公子，有生以来还没有这这么多人面前出过这么大的丑，心里那点对她的愧疚立刻被怒气取代。
他使劲扯开她的手，解放了他那被扯得皱皱巴巴的衣领，冷哼道：“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自重？懂不懂得避讳啊？你父母没教你什么是男女大防、礼义廉耻吗？”
要不是旁边下人拉着，印疏觉得那姑娘就要上来揍他了，她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气得通红，明媚湛黑的大眼死死瞪着他：“我是不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礼仪廉耻，我就知道打坏别人东西就要赔！撞倒别人要道歉！我好不容易托人从南疆带来的两枚蛇蛋被你撞碎了，你说怎么办吧！”
印疏觉得很没有面子，对吼回去：“不就是蛇蛋嘛，我堂堂印疏会赔不起？！”
正值周遭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暂时静默时，一道略显低沉的凉凉嗓音在身后响起：“只怕印副统领还真的赔不起，这两枚是时序蛇的蛇蛋，最后一条时序蛇正是他们的母亲，不过生他们时难产而死，”声音的主人站到他面前，清清凉凉的打量着他，“印大人打算怎么赔？”
燕然？印疏皱眉看他，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插一杠子。
“爷，你可来了，你再不来阿颜就要被外人□□死了！”只见前一刻还对着他横眉冷对气势汹汹的女人下一刻就扑到燕然怀里两眼含泪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印疏两眼发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妹子，你颠倒黑白的能力都有九重功力了吧！
再说，□□这个词是用在这里的么？！是么？！
燕然的唇角不觉也抽了抽，但到底还是强撑着给自己的侍妾撑场面。
自此，燕然与印疏梁子结下，每次见面都要相互冷嘲热讽几句才罢休，到他成了燕相之后，更是以欺负他为乐。
虽然两人针锋相对，可是印疏并不讨厌燕然，相交多了，印疏发现燕然并不是冰冷的性子，反倒挺活泼的，呃，活泼这个词虽然不适合男子，但印疏觉得很适合燕然。
彼时朝中已然盛传丞相燕然与当今圣上关系不明。
印疏一开始不信，直到那日。
边关将领回京述职，圣上在宫中设宴，特许朝臣家眷也在，这场宴会，不仅是为将军们接风洗尘，也是为了庆贺敏贵妃刚刚诞下一位麟儿，边关将领多是印家人，敏贵妃是文家人，两大世家同时有喜事，半数的朝臣都沉浸在喜悦中。黎家家主正闷闷不乐，忽见得皇上一边的玲贵妃一阵干呕，待圣上问起，才羞答答的答道已有身孕一月有余，这下黎尚书那张肥胖的脸上笑得满是褶子。
宾主尽欢之际，忽听得玲贵妃诧异的声音：“燕相这是去哪？宴席还未散呢。”
本来燕然贵为丞相，要去哪里又何必和圣上的妃子报备，在宴席中途离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玲贵妃这一声问，倒显得燕然要提前离席，分明是不重视这场宴会，不把朝堂上的这三大家族放在眼里了。
燕然低低一笑，声若玉石敲击，对圣上行了一礼垂头道：“燕然不胜酒力，想出去走走醒醒酒，还望圣上应允。”
玲贵妃哼了一声，谁都看出她十分不喜燕然。
常年在朝的官员神情微妙，干咳的干咳，喝酒的喝酒，皆低下头来不敢看着三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废话，圣上的八卦谁敢挖？
玲贵妃是后宫最嚣张跋扈之人，偏偏生的倾国倾城，黎家家势如日中天，圣上对她也宠爱的很，而燕相，虽说与圣上关系暧昧，但到底是男人，入不得宫，又没有家族撑腰，只有被玲贵妃欺负的份了。
唉，这样一想，燕相也挺可怜的呀。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无人知晓燕然和玲贵妃独处时发生了什么，当宫女来报信，圣上赶到御花园时，只见玲贵妃面色惨白倚在假山上，一手握着燕然的手腕，一手护着腹部死死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
而燕然背对着众人，不知他之前说了什么，隐隐听到最后一句话随风传来：“就凭你也配！”
众人正要上前，只见玲贵妃身子一晃，似是被人使劲推了一下，重重撞到假山的凸起处，两旁宫娥忙上前查看，一边大声呼救。
圣上快步走上前，扶住玲贵妃摇摇欲坠的身体，玲贵妃像是才看见圣上，哭得梨花带雨委屈极了：“圣上，您可要为玲玲做主啊！”
圣上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燕然，沉声问身边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位宫娥答道：“禀圣上，燕相本站在假山旁醒酒，不多时娘娘便来了，娘娘见燕相一人便上前问候了几声，燕相许是没听见并未回答，娘娘正要走忽听得燕相口出恶言，娘娘的性子圣上再清楚不过，哪受得了这种气，当下便要与燕相理论，燕相不予理睬倒还罢了，谁知竟推了娘娘一把，可怜娘娘还怀着身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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