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德也跟着站起来,疾行两步,将宝如堵在墙角,拇指揩过她红了口子的唇角,带着一股冰凉凉的麝香味。
原来他是看她唇角上火烂了口子,想要替她敷药。
宝如知道这个人不会轻薄自己,克已守礼,遂闭上眼晴静待着。
他指腹揩过的时候,她唇角溢出一丝口水,顺着那白色的药膏润上他的手。
季明德盯着她红似花瓣开合的两瓣唇,软嫩嫩一点舌头,在里面轻轻哆嗦。
他盯着看了许久,柔声道:“季白前些日子从扶南采购了一批伽蓝给王定疆,谁知到了京城打开箱子一看,伽蓝变成了普通的沉香,王定疆大怒,季白要赶去京城查办此事,一个月内,他是不会回秦州的。”
伽蓝是沉香中的珍品,有异香,可为饰,亦可入药。若为药,能生男子精气,使人返老还童。但因难得,民间少有,皆是御供之品。
宝如原来曾有一只伽蓝的手串,如今也不知遗落到了何处。
常人只是拿伽蓝做装饰,但王定疆有个特殊的嗜好。他喜吃伽蓝,每天都吃,上瘾了一般,一日不吃就不行,所以那东西是他的命,季白丢了这样贵重的东西,难怪会脸色大变。
宝如心道季明德非但知道季白送她药酒,还知道季白今天急匆匆离去,更向她解释原委。这人虽自己不敢吃,但显然也在能力之内,尽力的帮衬自己。
她心有感激,翅翼般的睫毛抬了又垂,扑扇扑扇:“既你要赶远路,就走些出发,路上留个心眼,莫住着黑店。”
她和赵宝松从京城回秦州,就是住进黑店露了财,才叫山匪方升平半路盯上,截的道儿。
季明德一笑,露出白而整洁的牙齿,并颊侧两个深深的酒窝:“好!”
他说着,就来解她藕色褙子上的锁扣儿。这褙子是立领,衽格外的高,将脖子捂的严严实实,解开里面濡湿一股子的香汗。
宝如吃不准季明德是要做什么,俩人中间只隔着一只盛虎骨粉的盒子,他身上那股子佛手清香越发浓烈。
季明德蘸了满指的冰凉药膏子,轻轻往宝如脖子上那一圈紫红色的勒痕上涂着,柔声道:“每天涂三回,约莫三天也就好了,往后穿件薄衣,不许捂出一身的扉子来。”
他那粗糙,满是茧子的指腹抚过宝如细腻敏感的肌肤,她喉头油然窜着一股痒意,猛然抓住季明德的手:“我自己会涂,你快走吧!”
季明德顺势将两只手都支到墙上,弯腰,唇在她贝壳一般小巧,红透了的耳畔徘徊:“大哥虽死,英灵犹在。胡兰茵是大嫂,莫说同床,便是同室,若无外人,也是不该的。所以别信长房那些蠢仆们的鬼话,我昨夜是宿在外头的,不在大房。”
宝如下午才去过一趟胡兰茵的闺房,看见胡兰茵时不时在揉腰肢儿,也看到蒿儿端的补品燕窝,当然不信季明德这番话,反而颇佩服他这两边讨好的功力,遂一笑道:“我晓得,你快走吧,天果真要黑了!”
她忽而一撞,突出季明德的怀抱,抱着那盒虎骨粉就跑。
第9章 李少源
“宝如!”季明德在身后一声轻唤。
宝如也不回头,直冲冲出门,奔回家时,杨氏已经做好了饭,正在正房里等她回来。
见宝如来了,杨氏略有埋怨,递给她筷子道:“李翰当年做过大官,听闻如今礼部监考的大员们,多是他的学生,明德能拜到他门下,明年的会试咱就不用愁了。
宝如,明德是有大前途的。你从京城落难,在秦州半年多无人帮扶一把,是明德娶的你,你可得收心好好跟他过日子。五百两银子,那还是他这些年替人写诉状打官司作账目,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来的,是他所有的积蓄。
虽说咱们如今家贫,等明德果真中进士了,有官儿做了,两进深的院子,咱也会有的,只要你能熬得住,好不好?”
显然,宝如不过傍晚出了回门,杨氏就着急了,生怕这娇滴滴的小媳妇儿赖不住寂寞要跑掉。
宝如抢着从杨氏手中收了碗,甜甜说道:“娘,您放心,我是落过难的人,知道银子值钱,不会乱来的。”
杨氏夺过宝如手中的碗,佯装嗔怒,眉眼间却全是笑:“就你刷的碗,猫猫洗脸一样,还得我洗二遍,快歇着去,碗我自己会洗。”
宝如只得回房,趁着天亮穿好丝线,埋头而绣一方五彩明亮的补子,已渐有雏型。
次日一早,她顺着嫂子给的地址,一路打问着寻到岔口胡同,迎胡同口上一间干净整洁的小院子,迎门遮阴的葡萄架子,往后两间房,清凉又舒适。
赵宝松正坐在葡萄架下喝那雪莲酒,见宝如来了,远远展给宝如看:“这酒确实有奇效,连着喝了两天,满身的关节发热,你瞧瞧,我这手上的肿是不是消了许多?”
他原本肿成鸽子蛋大的手关节,如今消了许多,都能自己端盅子了。宝如打开盒子,挖了一勺子粉搀入酒中,捧给赵宝松:“哥哥再尝尝这个,据说是虎骨磨成的粉,最治风湿的,你与药酒同食,喝上半个月,万一还能站起来了?”
赵宝松道:“这也是季明德给的?”
宝如深深点头。
赵宝松细砸了一口,笑的特别满足:“当天李少源的退婚书刚到,他就跟着到了。你在屋子里上吊,你嫂子与他在外头交涉。他背着一褡裢十两一锭的银锭子,五十只银锭子砸在桌子上,瞧那架势就知道是个手里有好东西的,果不其然,哥哥这病,只怕还得他帮衬着,才能好起来。”
青苗笑的特别腼腆,凑在旁边说道:“小姑,我也想尝一口。”
这孩子爱吃,吃什么都香,正在吃一枚酸杏子,酸的直皱眉头,不敢拿牙咬它,拿舌头一点点的舔着。
宝如从兜里掏了一把新鲜的甜杏仁出来,悉数装进青苗的小衣兜里,抚着他的耳朵道:“药酒太辣,是治病的。你吃些杏仁儿,等吃完了,小姑再给你送来。”
青苗比寻常孩子晚熟,说话又缓,等他说句话儿要等好半天。
他尝了一枚,鲜杏仁清甜可口,喜的这孩子不住的笑:“好!”
赵宝松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原也是世道常情。但是李少源不该退婚的,当初王定疆和尹继业率群臣围剿咱家,是李少源跪在交泰殿外跪了整整一夜,太后娘娘才开恩,咱们一家才免于诛族。
咱们回秦州,临别时他连着送了三十里路,那样情真意切,信誓耽耽说自己必会整理好一切,来秦州亲自接你,可人走茶凉,咱们回秦州才半年,他的退婚书就来了。”
三十里相送,李少源一直骑马伴在她的车驾旁,自幼没有操过心的世子爷,一遍遍交待她路上要如何防黑店,防山匪,亲手教她如何生炭炉子,熏的满脸是灰。
没人看见的时候,抱着她在怀里哭,一遍遍问她,她走了他该怎么办。惹的宝如反而放心不下,果真以为自己走了,李少源要得相思病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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