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雁面上阵红阵白,心中不知甚么滋味。比死更难受的,是他心之所向,不爱他也罢,却连恨也懒得恨他。不知该说是凤绮生顾念旧情,还是愈发无情。
凤绮生只往前又走了三步,便不走了。
原来他不是要离开,只是为了更方便说话。
他说:“给诸位十个数的时间,自行了断。算是本座,给你们最后的体面。”
众人哗然。
欧阳鹤委顿在地,已无力支撑局面,欧阳依人扑着过去将她爹扶起来,费了很大的劲。凤绮生此言一出,众人将视线从欧阳鹤身上挪开,倒是都投向了之前一心想统领大局的俞青轩。俞青轩忽受洗礼,一惊,连躲起来也无地可躲,眼见凤绮生亦望了过来,心下一抖,嗑巴道:“你,你手下都死了,还这么猖狂。当我武林盟无人么。”
周向乾一巴掌拍到了脸上。
啧,完蛋。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为什么发疯你们心里没数?
俞青轩不动脑子的话出口,别说是周向乾了,就连慧觉都忍不住道了声阿弥陀佛。已有人悄悄挪着脚后跟要走。凤绮生便笑了起来,他容貌如同骄阳烈焰,这一笑足以倒众生。
“你不说,我倒没想到。”
“我的手下都死了,为何还要多给你们十个数的时间,去凑这体面?”
教主将赵青往身边揽了揽,一只手缓缓提起了那柄被鲜血染红的剑。
剑,已成废剑,但不妨碍它的使用。
他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既然你们都对它十分感兴趣。那么,用这柄剑来送你们上路,也算如你们所愿了。”
寒单衣听他口气就觉得不对,眼下只看他起手,就大叫一声:“不好!”
当下不管不顾,只令顾罗生与他分拎一些师兄弟,以平生更大的功力,疾迅往后退去。就在他们后退的那一瞬间,剑芒暴涨,凤绮生一个从不使剑的人,竟然直接幻出了多重剑影,剑影真真切切,犹如白莲盛开。像极了冠华莲生的成名技,千重莲印。
这千重剑影若打了个实处,只怕当下剑光笼罩之人,不死也残。
就在这危机关头,却有另一千重莲印与之相抗,硬生生化解了这一剑带来的威力。
烟尘散去后,一个令众人哗然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凤绮生目光微动。他人或许不认识,他可是熟悉的很。
归长海一甩拂尘,走到冠华莲生身侧。
佛道乃近邻,归长海先与慧觉打了个招呼,仿佛没听见教主的哧之以鼻。
凤绮生一心只想拆了武林盟好做报复,当下不管是归长海还是归短海,冠华莲生还是冠华长青,凡挡他路者,皆杀无误。他眼角通红,发色雪白,一看就是经脉暴涨后,身体跟不上心境的模样。他不与归长海多废话,只又拎着剑柄,往人群扎堆的地方使。
意料之中,被冠华莲生化了个结结实实。
见凤绮生眼中闪过杀意,他才道:“凤教主,早前你在观音崖时,我便与你说过,此人命数不长,该得一死。强求没有好结果。你最明白。”
凤绮生哈哈大笑,强求没有好结果,此话最可笑。何谓天意,何谓强求。
“本座不明白。只知道我命由我。他的命,亦由我。”
他一字一句,这才仿佛真正的修罗。
“本座若不许,他就算到了地狱,也得给我爬回来。”
“而这里的人。”他微笑着说道,“都将为此付出代价。”
就和曾经一样。
第61章 青青子衿(十)
冠华莲生深深凝望着这位目光冰冷的年轻人。是的,年轻人。对他来说,凤绮生的年纪,如同幼儿稚子。但他在这幼儿稚子时,似乎也是如此桀骜不驯,只是自从师父仙逝后,他才与世无争这么多年。
冠华莲生记得看到凤绮生的第一眼。蓝褂白衣的弟子,信步走在陌生的环境中,将掩藏在丛林中的野兽视若无睹,即便是被树上的猴子砸了脑袋,却也只仿佛是在家中闲庭散步。听到有人前来的动静,青年迅速回头。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面目,那双眼中乍然迸发的光彩,却已经让冠华莲生看到他深匿于这副躯壳中的灵魂。
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亦不是武林之幸。
但武林幸与不幸,是归长海需要去操心的事。并非冠华莲生所在意。甚至他出手相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这漫漫人生长久,他再无情冷面,也是会有一时兴起的时候的。山间的野猴子太吵,又不会说话,他早已看腻了。
凤绮生目光凉凉:“我只再说一遍。让开。”
冠华莲生沉默了一下,不让。
却在凤绮生失去耐心时,开口问道:“你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有何意义。”
“成人之所以不被称为孩童,乃是因为做事有思考,计后果。你一时兴起,能得到什么结果?是成为武林公敌,还是稳坐武林之巅。众人骂,或是万人捧。”
这位曾经的绝者,负手于后,胸膛挺于剑尖之前,沉沉道:“然后你就满意了么。这,当真是你要的结果?”
凤绮生哧笑一声:“这当然不是结果。而是个开始。本座要的,你给不起。”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给不起?”冠华莲生反问,“你都能活过来。”
他说着眼光移到了那位姓赵的年轻人身上。这是他的后代。
虽无血缘亲厚。却仍是他的后代。
很神奇。冠华莲生以为,这世上之人,与他还有联系的,恐只有归长海一个。却不曾想,这世上,竟还会有流淌着他血液的子孙。这个容貌,没有沿袭外祖,不知道是像谁。
他说:“连你都能活过来。为何你竟以为他不能。”
“这条光明大道,你要不要?”
凤绮生:“……”
一场本就包藏祸心的武林大会散的乱七八糟,该比的武没比到,该有的排名没有出次序。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倒死了一堆。一场混战,伤亡在所难免。郁闷的总是一些小门小派,原想来蹭吃蹭喝耍耍威风,不想搅进一滩他们根本混不动的混水。
白添了血泪,倒赔了路费。
青罗门风头最盛。
从无人相识,到无人不识。
大家尚在黄桐里歇脚,迎面见到蹦蹦跳跳的顾罗生,还得停下来,自来熟的上前打声招呼说声少门主好,胆小的宁愿走远一些也不愿惹个看着天真可爱实则残暴的炮仗。
顾罗生在众人面前露的那一手漂亮功夫,与他的脸着实不符。寒单衣生他的气,他当然就再也没办法在大师兄面前装巧卖乖。可怜巴巴地扒着饭粒。
“师兄。”
“嗯。”
“我功夫比你好,你不早就知道么。”
知道是一回事。
“那你为何要生气?”
被人当无知者一样欺骗,是另一回事。虽然早知道这位小师弟表里不一,但毕竟只是猜测与师父的提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那种杀伤力。寒单衣不知道自己在气甚么,大约只是觉得没面子?毕竟顾罗生矮了他两个头。
52书库推荐浏览: 落月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