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就什么都没和我说?”
游麟沉默片刻,才道:“……是。”
宗恪握着手机,出不来声。
他的思维虽然陷入混乱,找不出头绪来,但宗恪却隐约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某些他始终担忧着的事,似乎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发生了。
“陛下?”游麟在那边小心翼翼地问。
宗恪回过神来,他胡乱应道:“那你上次送补药来……”
“补药?”游麟一怔,“陛下是说……什么补药?”
宗恪一激灵
“上次你不是给阮沅送来任萍做的婴孩衣服么?”
“是。臣是送了衣服去。”游迟疑道,“可是,只有衣服啊。”
像有冰水,顺着宗恪的脖颈浇进去
“那两瓶补药,不是你送来的?”
“臣没有送补药过去。”游麟老老实实地说,“只送了三件衣服,和一双鞋。”
“……”
半晌听不见动静,游麟担心起来。
“陛下?”他小声问。
好半天,宗恪才嘶哑着嗓子说:“……没事了。”
他挂掉了电话。
宗恪呆呆坐在办公室里,他浑身僵硬,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也没力气去想,想刚才游麟说的那些话,想那些话底下,到底埋藏了什么样的真相。
他不能去想,他觉得只要一往深里去思考,他就喘不过气来。
现实,已经进展到哪一步来了呢?他突然想,原来做梦的那个是自己。
呆呆看着面前的显示器,那上面,“年假申请”四个字还在闪动,现在再看,这四个字简直像个笑话。
再这么装聋作哑也无济于事了,此刻,宗恪终于明白过来,有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关上电脑,拿了车钥匙出来。
他和助理说,家里有点事,他得回去一趟。
驱车到家,在楼下犹豫了很久,宗恪都不知该怎么开口。他要和她摊牌、发怒么?宗恪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他有必要回来面对阮沅。至于面对之后又该如何,宗恪自己也不知道。
到家,打开门,宗恪这才发觉阮沅不在家里。
他茫茫然放下钥匙,在屋里胡乱转了一大圈,最后停住。
宗恪的目光落在客厅那排落地柜上。他忽然想起,前几天晚上,阮沅趴在这儿,好像想拿什么,宗恪想过来帮忙,她却神色慌张,关上柜门说不想拿什么。
宗恪想了想,他走到柜子跟前,弯下腰,打开柜门。
里面塞了几大包卫生巾,还有药棉之类的用品。
宗恪蹲下身去,把卫生巾和药棉一样样拿出来,这时候,他觉得柜子里面还有什么东西,那东西躺在柜子深处,于黑暗之中闪着冰冷黯淡的光。
柜子很深,宗恪单膝跪在地上,把胳膊探进去,他够着了那样东西。
感觉上,是金属的东西,细长的,上面铭刻着花纹……
宗恪的手,忽然停住。
他的嘴唇开始微微发白
那是……剑柄。
阮沅拎着一袋鸡蛋上楼来。
走到家门口,她停下来,微微喘了口气。早上的时候,她发现冰箱只剩一个鸡蛋了,本想电话给宗恪,让他下班带鸡蛋回,后又想到宗恪开车回来,半路去超市买鸡蛋很不方便,阮沅想,反正闲着也没事,还是自己去吧。
她就在小区门口的菜场里买了两斤鸡蛋,回来的路上,阮沅盘算着,下午先蒸一碗蛋吃。
这具麻烦的身体,一日不倒塌,一日就得费力去供养它。
想到这儿,阮沅深深叹了口气。
已经六天了,除了腹部绞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没有更多的变化。好在早上例行的吐血,总是能等到宗恪出门以后。唯一一次午夜忽然发作,她也悄悄起身去卫生间处理掉了,清晨宗恪发现血迹问她,她也笑着掩饰说,是昨晚淌了鼻血,最近天太干燥。
没人知道昨晚她那段惊心动魄的时光:腹部绞痛让她喘不过气,但阮沅把枕巾咬在嘴里,一声都不敢出。
她只有一只手可以抓住床边,因为另一只手还握在宗恪的手里。
她疼得满额头都是冷汗,抓着床边的手指指甲都快断了,可是那一只手,却至始至终软软垂在宗恪的手里,不敢用力,怕他发觉……
那是最严重的一次绞痛,比以往哪一次都更疼,但是因为宗恪就在身边,她连声都不敢出。
当最深的一阵剧痛袭来,阮沅以为这就是结束,她疼得又是汗,又是泪,却不忘扭过脸去,看着宗恪。
他还在熟睡,这是夜最深的时刻,男人睡得很沉,手还握着阮沅的右手。
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会怎么样?剧痛之中,阮沅突然想。
她不是这儿的人,等她断了气,尸体会在几分钟之内消失,也许宗恪都不会发觉,等他明早醒来,却看见枕畔空空无人……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一定会发疯般的寻找,但是无论他怎么找寻,都不可能找到她,云敏那么大的神通本事,都还没能找到林展鸿,更何况是宗恪?
他会不会下令全国搜查?那样,也许有可能找到她的尸骨,等到他真的找到了她的尸骨……
悲苦整个儿笼罩了阮沅,一时间她泪流满面,甚至都忘记了腹部的绞痛。
他该怎么面对她的尸骨呢?一旦她死了,宗恪该怎么办呢?他该怎么活下去?还有谁能照顾他,给他补衣服,做饭?他孤独的时候,谁能来陪着他?他伤心的时候,谁能来安慰他?他苦闷的时候,谁又能给他开解呢?……
她真舍不得他,比谁都更舍不得,哪怕再多一个钟头也好,只要能让她看着宗恪,她就觉得满足。她也不求更好的生活,只想要这个人好好的,每天都看着他,开心也好,烦闷也罢,总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直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进了养老院也不分开,像宗恪以前开玩笑说的那样:“要是养老院不许,我就举着拐棍儿去和他们打架,非把咱俩分在一个房间不可。”
那样,他们就在这漫长岁月里,把对方的灵魂像指纹一样,慢慢磨进自己的身体,丝毫嫌弃都没有。
可尽管那么渴望一直陪在他身边,每天都不分离,但阮沅明白,她不能那么做,那太残忍了。
她不能被这自私的渴望给屈从,那不是在爱宗恪,那是在杀死他。
剧烈的悲哀再度袭来,阮沅努力忍住,她用手背擦去眼泪。
既然老天爷多给了她一天,那她就留自己这条命多一天。
到家,阮沅掏出钥匙来,刚拧了半圈,她就发觉不对。
门开着。
阮沅心里一跳
她推门进屋,往玄关一看,宗恪的皮鞋在那儿。
阮沅换上拖鞋:“宗恪?你回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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