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是何种无力的语气述说着:“当时的你,便是这个反应。”
楚淮青张了张口。
“我与你父亲是皇上赐婚,在此之前,你的父亲并不是一个能够管得住自己的人。”妇人轻声道,“那是你父亲的第一个女人,在你六岁时找上了门。”
“她的孩子,与你差不多大罢。”妇人随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笑了笑,“你要俊俏一些,他也是可爱。”
这样的语气,楚淮青却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下一刻妇人冷若冰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却在寒冬腊月,受那个女人的指示,将你推进了湖里。”
“……”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觉得憎恨。”妇人的手在发抖,“你的身子骨好,虽然烧到昏迷,但之后还是醒了过来,只是日后不能再肆意奔跑,不能再有健壮的身体……我恨啊!真的恨啊!我从未有害过她们母子的念头,为何她们要迫害我的孩儿!”
妇人的声音歇斯底里,破碎而尖锐,面容再不复方才的柔和,楚淮青的手动了一动,慢慢地,搭在了妇人的手背上,又缓慢的握紧。
“哪怕仍知道稚子无辜,我仍是对那个幼小的孩子下了手。”妇人闭上了眼,“我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失去呼吸,又过了数日,将那女人淹死在了湖水里,是一个同样寒冷的天气。”
“而这一切,均被幼小的你看了去。”
“当时的你就是这样的眼神,惊恐、不安、不敢置信,为何自己的母亲会是一个杀人凶手?我看见你站在那里,脑子里空白了一片,想要上前去抱你,而你却退后了一步,仍旧是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妇人痛苦道:“我不敢去看你,不敢对你解释……直接逃离,每当你靠近之时,我都会想起那日你的眼神,我成了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懦夫,直到……你出事,那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一直在问自己,我的孩子怎么没了,为什么自己再一次没能看住了他?”
楚淮青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来吧……”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润湿了脸颊,妇人声音破碎而悲哀,“只要你能回来就好,只要我的孩子活着就好,讨厌我也罢,憎恨我也罢,快些回来吧……”
“我,记不清了。”楚淮青声音沙哑,看向妇人,“十五岁那年,替王爷受了猛虎的一击,我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妇人身体一震,抬起覆满泪水的眼,怔怔看他。
楚淮青伸出手,替妇人轻轻地擦去泪水。
妇人的皮肤不再水嫩光滑,眼袋生出了几根细纹,青丝也干燥了些许。
女人是最在意这些的,或许他能去寻找一些医术不错的大夫,专门研制后世的护肤品。
“我不是一个好人,相较之下,可以说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楚淮青道,“换作现在的我来处理母亲当初遇到过的事,只会比母亲做得更绝。”
“就算是我相当天真的那个时期,一时间受不母亲的所作所为。”楚淮青看着妇人的眼睛,温和道,“我又会如何?你才是我的母亲,她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妇人的嘴唇颤动着,眼中紧接着又有泪水溢出。
“更何况那个女人并不无辜。”楚淮青揉额道,“也不知道当时的我在想些什么,自己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落水,居然都没有往那个女人身上想……我一定以为她是无辜的,不然怎么会是那种反应,我真是——”
蠢字没来得及出口,又因看到妇人忍俊不禁的泪眼而咽了回去。
好像,一切也没那么难。
“娘。”
“嗯。”
“娘。”
“嗯。”
“娘。”
“娘在,今日留下来吃饭吗?”
“吃。”
“鞋是给你做的,找管家要的尺寸,你过会试试合不合脚。”
“好的,娘。”
“什么事?”
“弟弟似乎不喜欢我。”
“他只是害羞。”
“……”这个真没看出来。
“和你小时候一样。”
“…是、吗。”
“和娘说说,你这几年的生活。”
“好的。对了,娘。”
“怎么了?”
“王爷还在门口等我。”
“哪个王爷……王爷?”
“对,等我见过了你们,他约我去酒楼吃饭。”
“……”
“……”
“今日是中秋。”
“……是。”
“你且问问,若王爷不介意的话,能否就在我们家……”
“他不介意。”
“……”
“嗯……应该吧?”
“……”
第一百零四章 [捉虫]
屋内温暖,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周边,斑驳细碎的阳光从镂空雕花的窗桕洒落,映入了男子温润如波的眸眼,宛若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泊。
藏在门后的少年似是看呆了眼,竟忘记收敛自己的目光,发现男子似有所觉地朝这边看来,连忙缩回了头,‘噔噔噔’,几息之内跑没了影。
楚淮青收回视线,复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将谢穷酒的手放下,淡声笑道:“比前些日子好多了,看来你并未将药倒掉。”
顺势斜倚软枕上,谢穷酒闲翻着一旁的书,闻声怨念地瞥他一眼:“平州酒坊的佳酿都被你悉数扣下,我哪敢不从。”
“你酒瘾上来便不顾其他,不这样做,怕是得白费我几碗好药。”楚淮青淡定自若,给炉子里多添了炭火,“新来的厨子会做扬州小味,味道甚好,一会你尝尝看,若是喜欢,便捎带一些回去。”
继汤药之后,楚淮青终于对谢穷酒的膳食下了手,不过所配大多为谢穷酒喜欢的吃食,也不曾像喝药那般几次三番地威逼利诱,让谢穷酒吃得十分舒心。
心宽自然体胖,这日楚淮青为谢穷酒把脉,竟是从中摸出了一点肉来。
痴汉父。楚淮青感到非常欣慰。
谢穷酒懒懒地应了一声,不经意地提道:“你弟貌似很喜欢你?时时想要与你亲近。”
楚淮青嘴角一抽,复又揉额轻叹:“他讨厌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要与我亲近?”
谢穷酒抬眼,修长漂亮且骨节分明的手朝门口一指:“喏。”
门口传来‘扑通’一声,楚淮青飞快看去,却只看到少年残留在拐弯处的小片衣摆和两只跌倒在地的腿,一眨眼,倏然又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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