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如失笑道:“哪有这样贬人家的,高门的话亲族一大串,讲究的规矩更多,只怕裴大郎更是受不了那些拘束,我看他这人挺有担当的,兴许有了孩子,就知道给家人留些余地了呢,这终究还是没遇到喜欢的人罢了。”
她说完话却听到许宁不再说话了,转过脸果然看到许宁埋着脸已经睡着了,睫毛长而翘,嘴唇薄薄的抿着,宝如替他拉了拉被子,心底陡然生出了一点柔qíng。
她轻轻起了身出门,看到银娘已抱着淼淼在院子里喂米浆和蛋huáng,看到她起身笑起来,又悄悄提醒她:“娘子,其实你已过了三个月了,胎儿已坐稳啦,可以多陪陪姑爷的。”
宝如笑道:“他一路赶路,已睡着了,我看看有什么食材,做些好吃的给他。”当下下了厨房,小荷也在烧水,看到她来也笑:“相公好生记挂娘子,这种时候都偷偷进京来看你。”
宝如道:“家里说说就罢,出去可莫要胡说了,这可是不得了的罪。”
小荷吐了吐舌头:“娘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宝如看了下食材,拣了才买的鹿脯切成薄片,做了个油爆jī,炖了个枸杞羊排煲出来,趁热装了几个食盒,又放了一壶热好的羔羊酒,叫过小荷道:“你提着这食篮到前头燕居香铺那儿,和秦娘子说送给裴郎君的,注意点避着点人。”
小荷闻了下那香味道:“那裴大郎也回来啦?他最喜欢娘子做的菜,可要高兴坏他。”
宝如含笑不语,却又手下不停做起白糖糕来,等蒸好起来,差不多许宁应该就能醒了,这些日子为着自己怀孕贪嘴,也做过不少菜,却没有哪一天做得这般兴致勃勃,满心欢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让男主出来露露面。
☆、第83章 一夕之欢
许宁是被食物的香味弄醒的,起来láng吞虎咽吃了不少,宝如抿着嘴笑,淼淼依偎在母亲怀里,拍着小手蹬着腿,一副也想尝尝的表qíng,许宁见了失笑,用筷子沾了ròu汁喂她,见她笑得大眼睛成了小月牙,口齿清楚地叫了声阿爹,从宝如手里把淼淼接过来,亲了好几口道:“有东西带来给你们的,因怕引人注目,箱子在裴瑄那儿,一会儿让准能送进来。”
宝如走到一边去用gān艾叶、红花等gān糙药丢进水里煮了一锅香汤来倒进浴桶,然后出来催他洗澡。
许宁泡进浴桶,微微有些烫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舒心地喟叹了一声,县衙里全是大老爷们,没几个会伺候人的,县衙里又什么都缺要什么没什么,天冷大家也都懒得洗澡,顶多泡泡脚搓搓身子,他闭上眼睛舒服地靠在浴桶边缘,仰着头,然后感觉到有人进来,他睁了眼,却登时慌忙站起来去接水:“你简直是胡来!有孕怎么能提水?”
宝如抿嘴一笑:“不重,过来我给你洗头发。”
许宁湿漉漉地接了壶过去,宝如视线却在他左手上臂那里转了转,他的皮肤被水烫得通红,左臂那儿有一道已经愈合的刀疤,她伸了手去摸了摸:“疼吗?”
许宁脸皮也不知是不是被热水薰的,有些红:“不疼。”一边又坐回了水里,让水漫过了他的身躯,水里的gān糙药浮浮沉沉地飘着,宝如看他这般大姑娘的样子,忍不住调戏道:“躲什么?前生后世都不知看了几百回。”
说着一双眼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把许宁看得略有些不自在,脸被雾气蒸得湿漉漉的,连睫毛也是湿的,看上去越发勾出那一双眼睛仿佛蒙着水汽,似诉千言万语。宝如含笑坐到他身后去解他的发髻,松开头发,将一个木盆放在他脑后,里头用热水泡开了茶籽饼,头发浸进去后一缕缕散开,她拿了把梳子替他从头皮慢慢往下梳,一边浸洗一边用了皂角膏来揉搓,许宁被她按得舒服,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时不时还轻轻哼一声。
宝如一边洗一边问他:“青城那边累吗?做县令每日做什么?”
许宁低低道:“无非催苗收税,巡防断讼,有案断案,无案查案,你相公我连相爷都当过,一个县令那是绰绰有余。”
宝如听他chuī牛,只觉得好笑,只道:“前儿太皇太后薨了,听宋晓菡说,张相不行了?”
许宁道:“嗯,太皇太后一直力保他,如今太皇太后一去,他那相位坐不久的,我那座师王歆便是这一次起来的,他平日看很是刚正,后来我想着他多半后来投靠了太后。”
宝如道:“那现在也是?”
许宁道:“现在还不是,他一贯自诩清正,自然不会靠向宫中,也看不上,当年大概还是官家太过激进了。”
宝如道:“那现在官家什么都不做好吗?”
许宁笑了声:“有句话你听听就过,莫要出去说,不怕皇帝憨,只怕皇帝gān,这意思就是宁愿皇帝无为,朝廷大不了因循守旧,朝堂各方势力倒能互相平衡着,若是皇帝忽然想要gān些什么,这就有新人出来迎合,有人反对,有人借机,有人趁势,所以越往顶上之人,若要做件事,那须得反反复复想清楚了才能做。”
宝如噗嗤笑了声:“你如今这胆子是越发大了,这满口的忤逆犯上的言语。”
许宁道:“我胆子一贯很大。”
宝如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替他按着眉心:“胆子大还皱着眉?”
许宁展眉笑了下:“我是愁你啊,你一个人在京城我怎么放心?我已写信给你爹娘,看看他们能上来不。”宝如道:“大冷天的叫他们来做甚么,前儿你爹娘来,住了没几天就又一溜烟的回去了。”
许宁道:“信里看到了,裴瑄也和我说了,我爹娘一贯如此,你不要为他们生气,我也是无法了,只能想办法让他们一直留在家里。”
宝如奚落他:“你这孝子我还不明白么?口上同我这么说,其实我若是真怎么了你爹娘,你可就急了。”
许宁嘴角含笑:“你刀子嘴豆腐心,何尝会做什么?”
宝如冷嗤了声不理他,许宁只好逗她说话:“官家如今怎么样了?”
宝如道:“还不是那样,中秋照常宴请了内外,前儿徽王府请过我和你娘去了一次,贵妃见了下我,看上去好差,自怨自艾的,我觉得她这般,只怕生孩子可不好生啊,人瘦得就只剩下两只眼睛了。”
许宁道:“她毕竟出身一般官宦人家,原也是当娇女养着的,她爹的位子还是她做了贵妃以后稍微提了提的,官家当年是徽王府次子,本也不需她做甚么,大概本来也只是紧张,结果时鱼一桩事,后来又是你进宫的事,闹成那样,多少有些慌。”
宝如道:“可见宫里至高之位,好歹也是一品诰命了,仍是如此,倒不如做个普通妇人,至少半夜肚饿,能推相公去买。”
许宁脸色微微一黯:“我如今却也做不到。”
宝如道:“没关系,只要你别替别人买——说真的,听说蜀女多才,戏本上又说出过女状元的,许大才子没遇到个卓文君,也总该有个薛涛吧?□□添香磨墨,也算雅事一桩。”
许宁含笑:“蜀女多才不多才我不知道,但有一样特产很是有名。”
宝如问:“什么特产?”
许宁正色道:“这样东西用大米小麦做原料,用ròu桂、当归等中药材制曲,然后用泉水酿造而成,色泽红棕、酸味柔和、醇香回甜、久存不腐,川菜少了它就不能成菜,正是保宁gān醋,我已买了一大瓮收好,一会儿便让裴瑄送来,正可解夫人之忧。”
宝如先听到吃食还认真听着,待到许宁说到gān醋,噗嗤一声就笑了,用手在他肩膀拧了一下:“许相爷是不是在转移话题?”手下肌ròu居然紧实坚硬,她微微讶然了一下。许宁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含笑:“有没有遇到蜀女,还请夫人亲身验之。”
……
银娘提着一大壶热水靠近净房,正要推门,却听到里头扑啦啦有水花的声音,银娘停手侧耳倾听了一下,蹑手蹑脚又走开了,到了半个时辰后,她又提了水来,看到净房门已打开,地上地下全都是水,夫妻两人都已换了gān净的棉纱面丝绵袄窝在里间chuáng上,许宁懒洋洋地拿着布巾在替宝如擦头发,脸上有着餍足的神qíng,宝如则窝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脸上酡红。
都收拾gān净后,许宁在炕上抱着淼淼,看宝如翻看外头裴瑄叫了几个小子扛过来的大箱子。
除了些蜀地特有的各色笺纸、扇子扇坠、胭脂汗巾、蜀绣蜀锦、茶叶等特产,外有拇指大小的彩泥人,一摆就两只小公jī对着啄米的木偶、皮影灯、鲁班锁、空竹等玩具全用匣子装着,许宁便捡了那些玩具来一样一样的与淼淼玩乐,宝如一边理着那几样蜀锦一边问:“什么时候回去?”
许宁道:“明天就走。”
宝如讶然:“这么仓促!”又有些担忧:“会不会太过匆忙?”
许宁含笑:“跋涉千里,只为一夕之欢。”
宝如脸一红,看了眼正在专心致志玩那小公jī的淼淼,正色道:“你那边可安排好了?若是被人参个擅离任所、疏忽职守可了不得。”
许宁道:“无妨,县里诸事我安排妥当,他们只以为我到了州里办差,如今县衙被我整治得铁桶一块,倒是你这里需得再安排妥当,否则我实在安心不下,如今我那边诸事已定,我让裴瑄留在京里,你但凡出行一定要唤他随行,宅子里他入住不便,让唐远住进前院,他是你族兄,有事也能当个报信的用了,待到过完年开chūn天暖了,你爹娘上京,裴大郎再回蜀地。”
宝如道:“我这里天子脚下,住得离皇宫又近,你那儿穷山恶水的,正是需要裴大郎的时候,还是让他过去吧。”
许宁正色摇头:“真不必了,我还有个刘渊,你别担心我,我那边招安了不少山匪,正在训练,裴大郎还收了几个徒弟呢,唐远若是知道,肯定要喊得嗷嗷叫。”
宝如忽然有些艳羡:“只恨我身子不灵活,这京里整日不是邀赏花便是邀做寿庆生,实在没什么意思,如今等到我生下孩子再等孩子大一些才敢赶路,都不知到什么时候了……”她脸上表qíng恹恹,低下头弄那些小东西,许宁看过去只看到她乌发如云,耳垂缀着枚银丁香,貂裘领中颀长脖子被深黑色貂毛一映,肤光如雪,许宁喉结动了动,他其实比宝如还要郁闷,却仍是不得不安慰她:“很快就好了,正好那儿也不好住,等你一切都弄好,我就收拾好了,一切妥妥帖帖,迎接夫人大驾光临。”
☆、第84章 拔刀相助
许宁匆匆来去,四邻不觉,只有裴大郎果然留了下来,唐远果然入住了前院,也不知许宁还是裴瑄和他说了什么,俨然一副护卫的姿态,十分骄傲认真,日日晚上睡前都要检查一遍火烛锁墙,才枕着□□入睡。
裴瑄不知去哪里弄了个木哨给宝如挂着,只说有急事便chuī,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宝如实在是哭笑不得。不过亏得他们这么一弄,她确实感觉到安全妥帖许多,夜里也睡得更安稳了。
京城连日大雪,她既挂念匆匆赶路的许宁,又思念着家里的爹娘,家里的九九消寒图一瓣一瓣的染上,又教呀呀学语的淼淼读九九歌,淼淼学语甚快,很快便已会朗朗上口的念“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看杨柳……”
接近过年的时候,宫里传来了好消息,安贵妃诞下大公主,官家大喜,直接给了大公主“荣华”的封号,又赏赐了安家不少东西。
宝如得知是个公主,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一是能平安生产倒好,二是安贵妃生个女儿,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倒都是安了不少人的心,贵妃深受荣宠,根基浅薄,又与皇后前后脚怀着龙嗣,本就万众瞩目,如今是个女儿,再下一胎不知何时,皇长子地位稳固许多,而安贵妃本就不是个争先要qiáng的,也算是得了安宁了。
过年后朝中例行放假,京里越发热闹得沸反朝天,日日都能听到鞭pào声,宝如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起来,待到十五上元节,满京城的放灯,君民同乐,这在京城是一年盛世,满京城的人这一夜无有不看灯的。宝如在家窝了一冬,算算日子还有两个月便要临产,想到淼淼也都能走路了,正是最贪新鲜的时候,哪有不想看灯的,想来想去还是提前在庆丰楼重金订了一间临窗的包间,方便看灯,正好亲近的秦娘子、唐远两兄弟都一同邀上了,裴瑄自不必说,是要护送她们一路前往的。
到了上元这日,酉时未到,裴瑄便已到了门外带了马车来接宝如,防着入夜后路上人多不好行走,宝如毕竟身怀六甲,挤不得,唯有提前出行。宝如便已替淼淼打扮停当,带着唐定、银娘小荷上了车,出门看到裴瑄今日打扮十分醒目,他披了件玄色貂裘,帽侧却簪了支鲜红绒花,随着风中飘摇的帽带,无端便在凛冽中多了一份风流倜傥,她点头含笑:“这一打扮停当越发吸引小娘子们看了,裴郎今夜可有约?
裴瑄笑道:“许夫人莫要打趣,临出门秦娘子非要扯着我道大好节日莫要穿得太寒碜,她先去看几个老姐妹就过去,让我们先过去了。”
宝如点头又问裴瑄:“唐远呢?也不管他弟弟了?午时我困歇了一会儿,起来就没见着他了。”
裴瑄道:“他说怕庆丰楼被权贵抢了包间,提前先去占位子稳妥些。”
宝如失笑:“这京里如今哪有权贵敢仗势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