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怨偶_陈灯【完结+番外】(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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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瑄点头:“这京里掉个砖头都能砸到三品官儿呢,不得不防,有个半大孩子在,遇到耍赖的他也能耍耍赖,遇到讲理的也不好意思和个半打孩子争位子,正合适。”
宝如笑得不行:“如此惫懒,竟像是积年的市井油子。”
裴瑄正经点头:“夫人锐眼如炬一语中的,可不就是积年的老江湖了。这京里呆了几年,每年为了看灯抢包间抢位子的事qíng可也见了不少,许大人将你托付给我们,那可决不能出纰漏的。”
宝如笑着登车,一路车辚辚而行,京城原是天下第一等繁华所在,路上人流已渐渐稠密起来,走上大街,处处都已扎上了灯楼彩棚,天尚未黑,却都已能看出雏形来,陈设的都是百戏及古玩人物景致,处处显出富丽升平来,最热闹的街道自然是大相国寺一代,今日那里正设醮坛,架起了高高的鳌山,香火好不旺盛,街头巷陌笑声不断,宝如她们一路行去,淼淼和唐定都喜悦起来,唐定一直指着外头的鳌山问这问那,淼淼则也学舌说话,两人倒像似在对话一般,煞是有趣。
因着路上人渐渐多起来,车子只能缓缓行走,一时却忽然听到前头有惊呼声马嘶声,宝如惊讶探头去看,裴瑄转头止住了马车道:“你们不要下车,前头似乎有事,我去看看。”说完一夹马肚子,急速向前奔去。
宝如抱着淼淼看着前头喧哗声越来越大声,心下有些不安起来,毕竟在她记忆里,有着一个并不美好的上元夜,虽然时间过去了两年,她却依然有着浓重的yīn影,渐渐前头又传来了惊呼声,仿佛数十人一起叫喊的声音,然后又静了下来,只听到一个孩童大哭的声音,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还是将淼淼jiāo给银娘,嘱咐她看好淼淼和唐定,自带着小荷下了车往前头街道走去。
前边聚集了一圈人,宝如带着小荷走过去,远远便看到裴瑄站在一辆马车座位上,一手持刀,垂头而立,那雪花长刀垂下,有血滴自刀剑滑落,空气中有着血腥味,宝如心里抽紧,小荷连忙在前头开路,却惊叫一声低声转头道:“娘子别看!”
宝如却已看到地上横着一具马尸,却是无头,马头飞在一边,断口平滑,显然是被一刀斩下,天气寒冷,很快便被冻住,并无多少血液飞溅,只是前头却有一穿着斗篷的年轻女子抱着个女童,女童正放声大哭,那年轻女子将斗篷解下,将风帽替女童戴上,显然是不想让她看到那血腥场面,裴瑄在车上居高临下道:“那小娘子将你家孩子带走吧,莫要吓到孩子了,这里我来处置。”
那年轻女子抬头,众人微微有些骚动,原来之前她低着头又有风帽遮掩,众人看不出她相貌,如今抬头只看到她眉裁翠羽,眸如寒星,端的是眉目如画,眉宇间隐然一股清华尊贵之气,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出头,她身后跟着一个仆妇,面上有着惊惶之色。那女子道:“这也不是我家的孩子,我不认识她的,只是路上看她将被惊马践踏,所以qíng急护之,不知这里街坊哪位识得这孩子的父母,速速让人来领去。”
一时围观众人有人道:“那是街头张包子家的闺女,也不看好孩子,这上元夜也是能让孩子乱跑的?也不怕被花子拐走了,真是危险,多亏这位娘子了。”有人已是主动跑去找人,又有人道:“还得亏这位壮士一刀斩下马头,好臂力!果真神勇!”果然有人奔过来抱了那孩子,又对那娘子和裴瑄感恩不已,便要问恩人名姓,裴瑄只是笑着摆手请他们看好孩子。一时惊马的主人也追赶了上来,吓得面无人色,看到马头被裴瑄斩下,也并不怨怼,反感激不尽,裴瑄倒是从怀中掏了二两银子给他道:“你也不容易,这马ròu好歹也还能买些钱,以后小心些吧。”
一时渐渐众人散去,那女子上前给裴瑄施礼道:“小女子姓李,排行居长,今日得恩公义举搭救,还请教名姓来日道谢。”
裴瑄眼上有了赞许之色道:“在下银杏坊裴瑄,你一弱质女子却能舍命相救陌生孩童,我也不过是拔刀相助,分内之事,当不得谢。”他看天上甚寒,那女子适才脱了斗篷,内里一身素色锦袍,身后那仆妇也并未穿甚么御寒的衣服,看上去倒像是忽然从甚么甚暖的地方走了出来的样子,并不曾打算在这街上长时间行走,想必也是忽然看到惊马,便解了身上的貂裘大氅递给那女子道:“此地甚冷,这大氅今日才上身,若小娘子不介意,先请借此御寒。”
那女子接过貂裘,抬头面上含笑正要说话,却忽然看到宝如立在一侧,大腹便便,脸上神qíng滞了滞,复又含笑道:“我当时也并未想太多……这里血污满地,还请贵眷先离了这里吧?”
裴瑄转头看到宝如,啊了一声道:“竟是让夫人久等了,我看到事qíng危急,忍不住出手阻了一阻,这里污浊肮脏,还请夫人上车。”一边匆匆看了看天色,与那女子拱手道:“这位娘子先请了,裴某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宝如在裴瑄护送下上了车,从窗口看出去,看到那名女子仍站在路旁一侧目送车子,那貂裘并未披上,而是jiāo给了身后的仆妇捧着,神qíng十分怅然,天空有一点点雪粒纷纷落下,那女子纤弱身形仿佛将随风而去。
宝如上了车便一直沉默,想起前一世的某一个上元夜,许宁回来和家里说过一件事:在街市上看到一名女子勇救一素不相识的孩童与惊马蹄下,那女子后来半边身子为惊马所踏,臂骨断折,他路过不忍,送了那女子前去医馆医治。
后来又有一日,他回来十分惊诧对她说,原来那名女子,正是孀居在家的永安长公主。

☆、第85章 美人如玉

一直到了庆丰楼与众人会合,华灯初上,宝如虽然言笑晏晏,心qíng却十分复杂。永安长公主虽然许宁一直力辩与她并无瓜葛,但因有那一段英雄救美的过往,她一直是耿耿于怀的。后来有次与罗氏争吵,罗氏有次脱口而出我家许宁连公主都可以娶的,只有你还整日里不知足嫌东嫌西恁不知足!
后来许宁问罪后,听说她入了空门,她更是心里疑心着到底是如何的高山流水知音qíng分,才能让她在他死后遁入空门。
重生后长公主与殉qíng的柳大家,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难以拔除,虽然如今贪图一时安逸,与许宁又重新做了恩爱夫妻,却到底意难平,无论如何找不到当初那倾心相待的初心。
她心有些乱,却也一时理不清楚。
眼看良宵华灯,处处宝马香车,珠塔通天,莲花满地,四处都有丝竹歌声吟啸声起,旁边银娘与小荷一直在抱着孩子们指点欢笑,裴瑄则与秦娘子、唐远在一旁饮酒吃菜,说着一些蜀地的趣事,说到痛快时,拍案叫绝,秦娘子饮酒到了酣时,面如红霞,则手里持了一双玉版边拍边就着窗边高歌起来,声遏云霄,十分动听,唱着唱着却又落下泪来,拍着裴瑄的肩膀大声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好儿郎莫要辜负了美人恩啊!”
裴瑄也喝了些酒,脸上通红道:“你莫要又乱点鸳鸯谱,我才不要成亲。”
秦娘子道:“我与你说一个故事,那一年我被没入教坊,我那自幼定亲的未婚夫跑来教坊找我,说要我跟他走,他定会好好待我。”
宝如前世从未听过秦娘子说过这话,十分吃惊转过头来看秦娘子,秦娘子媚眼如丝道:“我问他,他的前程不要了?他说没关系,先安置好我,将来再和家里人慢慢说。”
裴瑄也问:“后来呢?你和他走了没?”
秦娘子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我当时没有和他走,还骂他想让我当妾,待我不真心,叫他以后永远也不要再来见我。我把他骂走后,整整哭了一晚上,我怕毁了他前程呀!他好好的世家出身,前程光明,怎么能毁在我手里。”
裴瑄叹了口气:“那你也是为了他好,求仁得仁,既然做了就莫要后悔。”
秦娘子满眼通红:“我后悔啊,我每一天都后悔,想着若是那一夜我们走了,又怎么样?就算他做不成官,举不成业,我们未必不能是恩爱夫妻,我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次?”
一旁银娘也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秦娘子笑:“他啊,当了官儿,偶尔应酬也会召jì,却从来没有召过我,那以后我们一次都没有见过面,只听说他成了婚,生了子,他人生美满如花团锦簇,却没有我,我为什么不自私一次?我和他走有千百种可能,他可能会半途弃捐,也可能我们终究反目,可是我们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种可能,是相亲相爱美满的一生?曾经有一个人那样真心待我,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我为什么不大胆试一次?”
众人皆默然,许久以后宝如长叹一声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秦娘子一拍桌子,想是被宝如引发,忽然又宛然清歌起来,歌声亮折清圆,凄心动魄,正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唱到“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时,已潸然泪下,又唱到“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时,哽咽不成声,俯首击节,声音哀婉。
一旁淼淼只是好奇地看着她,被银娘逗着看走马灯去了,宝如看下下头灯火茫茫,想到前一世许宁与自己迥然不同的结局,以及这一世茫然不知的前世,随时一个小小的改动,就有可能将自己以及他人的命运完全翻天覆地,为她歌声所伤,不由也觉得心里酸涩起来。
裴瑄在一旁看她难过,到底是孕妇,不免有些担心,不由拍掌说些别的话来开解道:“秦娘子唱得果然好,你们看这下头都有好些人驻足停留听这歌声。”
宝如低头去看,却被一对身影吸引了目光,她戳了戳裴瑄:“你看那个是不是孟大人?”
裴瑄一看,忍不住笑:“果然是,居然也带着个女娘,那女娘竟然还带着幂离,这年头谁还戴这前朝的东西呢,大概长得实在漂亮,怕人看去。”
宝如抿了抿嘴,看那女子手里提着盏鸳鸯灯,身形袅娜,明明就是那柳大家,却不知前世那柳大家到底是为何撞死在许宁墓碑前,她又看了眼裴瑄,这男儿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今夜那长公主眼见也是有些心折,她只不信前一世喜欢许宁的人立时便会改了人,那长公主难道就因为一个男人救了她便随意倾心?难道果然前一世她们果真与许宁并无瓜葛?
再说宋晓菡,这一世也没有选择许宁。她深深地迷惑在命运的不可知中。
有个小荷却道:“我看秦娘子若是唱歌收钱能收好多哩,你看那个穿得很好的男人,站在那里听了好久了。”
银娘忙追问:“是哪个?”
小荷指点道:“你看那一个穿蓝袍的,腰上带着玉鱼的,看起来就穿得好气派。”
宝如看过去,触上那男子目光,那男子应有三十许了,蓄着短须,衣着华丽雍容,头上纱帽镶着玉石,他微微侧耳,的确是一副听歌的样子,因着四处灯火通明,她目力甚好,看到那男子面容,却吃惊了一下,只觉得十分面熟,回忆了许久,依稀想起似乎前世曾来府上拜访过许宁的,想必大小也是个官儿。
那男子显然发现她们在指点于他,终于转头离开了。
这时候秦娘子也已扑倒在桌子上,显然醉得不轻,银娘嗳呀呀地叫:“这可喝多了,一会儿怎么回去呢。”
宝如哑然失笑:“没关系的一会儿一起送回我们屋里睡便是了。”几人正在说笑,包间门却被人敲了敲,小二高声叫道:“客官,有人求见。”
宝如一愣,裴瑄问道:“什么人?”
小二道:“说是齐国公府上的仆妇,奉国公夫人之命来请。”
宝如一怔,齐国公却是当今宋太后的娘家兄弟,却是怠慢不得,她点头道:“请她们进来。”
果然进来了两个青衣仆妇,施礼后垂手道:“我们太夫人听闻探花娘子也在赏灯,特派了车轿过来请许夫人到我们国公府灯棚一同赏灯。”太夫人,这便是太后的生母了,宝如心下凛然,委婉道:“天也已晚了,孩子也瞌睡了,不知太国公夫人邀请我,可有旁的甚么用意?又或者我改日再登门向太夫人请教?”
那仆妇笑道:“并不曾有什么用意,只是适才长公主殿下过来与我们太夫人赏灯,身上衣裙有些污浊,太夫人问起来说是路上原是下车买盏心仪的花灯,却遇到惊马践踏,眼看便要伤及孩童,护了一护,好在遇到一侠士出手斩断马首,救了公主,只知名姓,正要过后相谢,我们太夫人一问名姓,护卫里却有人认得,只道曾任禁军教头,又说现在跟着许大人做护卫的。太夫人听得此事十分高兴,想着既然是裴护卫护着有孕的夫人出外,想应当是许夫人出外赏灯,命我们一家一家酒楼查探,这样巧第一家酒楼便问着了,正是想请夫人与裴护卫过去一叙,也让太夫人一表谢意,不敢劳动夫人太过劳累,只是说几句话一表心意便好,至于孩子,我们可命护卫护送与保姆暂时先回府上,我们带了一队护卫,却无疏失的,还请夫人放心。”
宝如与裴瑄对视了下,裴瑄显然十分意外,宝如想了想道:“也好,那便依这位管家娘子所说,我们这边过去一叙吧。”
小荷扶着宝如起身,裴瑄殿后,便扶着宝如下了楼登上轿子,果然软轿旁仆从甚多,边一路又围着步障,保护着宝如一路顺顺当当到了齐国公府的灯棚,才下轿子便有仆妇上来小心翼翼一路接了进去,上了一处高台,果然远处万家灯火一览无余,景色十分优美,而这帷帐又十分厚实,地上铺着地毡,墙角燃着炭炉,又十分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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