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妈妈给她盖上被子,帷帐外chuī熄了灯,叶兰嫣睡梦中还隐隐约约有听见崔妈妈嘱咐蝉翘她们的声音。
后半夜起又开始下雪了,叶兰嫣迷迷糊糊醒了一回,只听见窗外风挺大的,这一场雪,一直下到了二十三才停。
叶兰嫣跟着这场大雪躺了四五日,期间刘临湘和恭倾茹都上门来看望过她,听闻她受了伤,白菁月还命人送了些药膏过来。
蝉翘扶着她出了屋子,清晨的天被白雪衬的亮堂堂的,远远的时不时能听到鞭pào声,年关这几日格外的热闹。
“夫人带着六少爷去米铺施粥去了。”蝉翘扶着她下台阶,陪着她慢慢在院子里散步,“清早老爷还来看过您呢。”
“我爹这几日入宫的次数有些多啊。”叶兰嫣算了算日子,嘱咐蝉翘,“我爹一回来就告诉我,别忘了。”
在外走了一会儿后叶兰嫣回了屋,崔妈妈端药进来给她喝,叶兰嫣皱着眉头嫌弃的很:“这还得喝上几日。”
“再有两日就好了。”崔妈妈哄孩子似的让她喝了药,“等淤青褪去就好。”
“前两日奶娘你也是这么说的。”叶兰嫣含了一颗蜜饯冲淡药味,正此时,半夏前来禀报,三姑娘来看她了。
......
叶兰嫣让蝉翘下去备茶,叶兰茵走了进来。
身后的丫鬟手里还抱着个小匣子,叶兰茵坐下后看她脸色不错,笑着让丫鬟把匣子拿上来:闷坏了吧。”
匣子里放着几本话本,都像是近日新出的,叶兰嫣随手拿起翻了翻,笑了:“你还真知我意。”
“你要是喜欢,我那儿还有些。”叶兰茵尤其钟爱这些写着光怪陆离故事的话本子,她的小书房里满满的堆了几箱子,都是她过去买回来看过后放着的。
“我可不敢多要,那都是你的嫁妆。”叶兰嫣揶揄道,“我看等你嫁过去,妹夫得给你准备一个书房放这些才可以。”
叶兰茵微红着脸,“说什么呢你。”
笑过后叶兰嫣认真的看着她:“日子可定下了?”
叶兰茵摇摇头:“婚事还没送来,要等开chūn。”
“那你可见过那张大人?”
“见过一回。”叶兰茵低头笑了笑,“有一回经过城北,看到他从衙门内回来,途径集市的时候还帮着买完菜的一个老婆婆挑担,挑完之后还帮隔壁的摊主推车。”忙了好一会儿才满头大汗的进巷子回家去。
“这么乐于助人,品行应当不会差。”叶兰嫣揶揄,“那你就在那儿留到他回家才离开呢?”
叶兰茵红着脸笑着:“是啊。”
叶兰茵陪着叶兰嫣聊了好一会儿,快到正午时才离开蘅芜院,送走了她后叶兰嫣随手拿起一本话本翻开看了起来,蝉翘见她看得认真,退出了内屋让半夏晚一刻钟再去厨房里取食盒。
......
快到傍晚时叶国公才回来,叶兰嫣没来得及见到他,半个时辰后他又匆匆入了宫,天黑的时宫里头忽然传来了消息,皇上病倒了。
距离上一次病重不过时隔半年,这几年来皇上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而这一回生病的消息传出前又接连几日召见大臣入宫,又不免让人猜测皇上又要做什么重大决定。
过了没多久就是太子被召入宫的消息,紧接着是二皇子,到了深夜还有齐王爷和腾王爷被召入宫,到了下半夜建安城都没安静过,大长公主被召入宫。
多少人被皇上被这番接连的召见给惊的整夜不敢睡,生怕下一刻宫里发出来的是皇上驾崩的消息,甚至还有官员命自家夫人暗下准备丧服,皇上这架势简直就像是在jiāo代后事。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满朝官员提着心等到了第二天,上朝之时,是齐王爷代病重的皇上在朝堂上宣了一份旨意,皇上要废太子。
☆、第 046章 建安城初变(中)
先甭说这消息有没有传出去,光是在朝堂上宣读就足够震撼,站在前面的何太傅满眼都是不置信,高声质问:“齐王爷,您这读的究竟是什么!”
“圣旨啊。”齐王爷放下圣旨看着众臣,“即刻起收回太子金印,暂禁太子府,你们之中有些人也不必去太子府探望了。”
齐王爷顿了顿,随即看向何太傅:“皇上说了,他病的这些日子早朝依旧,奏章照审,你们启奏之事本王会代你们转达。”
话音刚落朝堂上便响起了许多声音,何太傅气的满脸通红:“这简直就是荒唐,太子殿下何错之有,皇上竟然要废太子!”
何太傅旁边的章阁老也站了出来,拱手下跪:“臣恳请求见皇上。”
官员们面面相觑,许多官员跟着纷纷下跪,恳请声在朝堂内此起彼伏,求皇上三思,恳请求见皇上,其余的更想知道为何要废太子。
而此时的乾清宫内却又是另外一番气氛,贤妃手里端着一碗燕窝粥靠在龙chuáng前,抬手舀了一勺轻轻的chuī了chuī笑着递给靠在那儿的皇上,声音轻柔:“陛下,来。”
皇上呵呵笑着张口,一勺燕窝粥送到了他的口中,贤妃继而拿起一旁的丝帕替他擦了擦嘴角,眼角尽是妩媚:“陛下,臣妾再喂你吃几口。”
“不要了。”皇上摇头,贤妃顺着他把碗放到了一旁,关切的替他拉了拉被子,语气委屈的很,“陛下,您这一病可把臣妾担心坏了,裴儿他几个晚上都没睡,一直担心着您的身子。”
“老了。”皇上笑呵呵的拉着她的手,面色红润的模样又哪里是一副病重的样子,贤妃依到了他怀里,“陛下怎么会老,陛下年轻着呢,您还要看着裴儿将来成亲生下孩子,叫您皇爷爷。”
皇上笑的更开心了,此时外面的太监已经第三次进来通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上的脸色骤然一凛,贤妃忙伸手替他抚着胸口劝慰:“陛下,姐姐那是关心您呢。”
“关心?哼!”皇上冷哼了声,招手让太监把人带进来,看到皇后那神qíng就觉得碍眼,“朕还没死呢,你哭丧着脸给谁看!”
皇后不是没有看到坐在chuáng边的贤妃,垂头敛了敛神色行礼:“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姐姐,陛下的身子好了很多呢。”贤妃笑眯眯着起身给她行礼,指了指那儿还未收走的燕窝粥,“陛下从昨日到现在都没吃什么,刚刚喝了一碗的燕窝粥,太医诊脉,说是好了许多。”
皇后笑着请贤妃回去:“有劳妹妹照看了,你也累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这儿jiāo给本宫就行。”
贤妃转过身看皇上,眼底qíng浓非常:“臣妾伺候陛下是应该的,姐姐宫务繁忙做妹妹的不能替你分忧,陛下这儿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皇上摆了摆手:“你回去休息一下。”
“那臣妾下午再来陪您。”贤妃顺从的从chuáng边退开来,嘴角噙着一抹胜利,朝着皇后那儿看了眼,“臣妾告退。”
见贤妃走了,皇后之前qiáng撑起来的神qíng即刻崩了下来,她跪在了皇上面前,泪水当即从眼中滑落,泪涟涟的望着他:“陛下,太子做错了什么惹您如此动怒,要下旨废了他。”
皇上原本舒展的眉宇一下紧蹙了起来,他看了皇后一眼:“昨夜太子回太子府,朕已经派人驻守,不许他离开太子府半步。”
“皇上!”皇后凄声大喊,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太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么些年来他什么都听您的,从未忤逆过您的意思,您就算是真的要废了他也该给个说法啊。”
“混账!”皇后话音刚落迎头就飞过来了一只枕垫,直接把她砸趴在了地上,“愚蠢的东西,滚出去!”
皇后头上的钗饰被砸落了一地,她微微颤颤的抬手去捡,皇上正怒不可遏的瞪着她,那眼神,像是要即刻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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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这天的早朝下的格外的晚,快到中午的时候叶国公还没回府,叶兰嫣带着宝珠和半夏出了府。
宝珠拉开帘子看了看,有些疑惑:“街上人少了好多。”按理来说这几日出来买年货的人最多了。
叶兰嫣笑了笑:“我们有这天底下最喜怒无常的皇上。”经过昨夜这么一闹,谁还敢大笑大闹,连着鞭pào声都少了许多。
马车在城北的巷子口停了停,宝珠下去后走进了巷子里,马车又朝着南巷的方向跑去,到了布庄前才停下。
下了马车后叶兰嫣把手里的帕子jiāo给护卫:“李祺,按着这里面的去配。”
布庄的掌柜看到进来的是叶兰嫣,赶紧前来迎接:“叶姑娘要看布何必亲自过来,派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我听说你们庄子里新进了几匹紫云罗。”叶兰嫣进了铺子后转头看他,笑着问他,“有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先派人送到我府上去呢。”
“那是齐王府的世子夫人定的,早早取走了已经。”掌柜笑呵呵的忙保证,“叶姑娘您要不要,我即刻给您去定,到时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
“定就不必了。”叶兰嫣让半夏把匣子抱上来,看了一眼布庄后面的几间里屋,“锦绣山庄里有最好的绣娘,你们这儿有最好的裁fèng师傅,不知道我这一块布你们能给我做出什么来。”
“只要是您能说得出的咱们就一定能做得出来。”掌柜笑着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时却愣住了,“金......金蚕丝?”
“我这金蚕丝只有一丈,恐怕不够做一身衣服,得劳烦你这儿的师傅再另外添些进去才行,样式放在里面,两个月之后我来取衣服,掌柜你看这样可行?”叶兰嫣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这是定金。”
掌柜很快反应过来,小心的合上了匣子,把叶兰嫣请到了柜台前,执笔飞快的写下了据条递给她,笑着保证:“您放心,两个月后我亲自把衣服送到您府上去。”
叶兰嫣点点头走了出去,掌柜的送她到了门口后一直目送着她走进街市斜对面的首饰铺后才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越发满,搓手抱着匣子进了内屋,声音随着关门声渐渐小下去,“好东西啊,这回可真要让你大展身手了。”
叶兰嫣去过首饰铺后又在玉器店里转了转,快傍晚的时候李祺回来了,jiāo给她一个暗色的匣子。
叶兰嫣示意他把玉器店掌柜送出来的匣子装到车后去,“行了,回府。”
马车经过城北的时候停在了原来的巷子口,宝珠上了马车,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小瓶东西,“姑娘,买到了。”
“很好。”叶兰嫣满意的点点头,有了这两样东西就够了。
......
回府之后天已经黑了,如叶兰嫣所料父亲还是没回来,要在一个qíng绪化的主子手下gān活也不是件轻松的事,从昨夜被召入宫到现在,恐怕都没吃好一顿饭过。
叶兰嫣没来得及吃饭,让宝珠把李祺带来的东西倒在盆子里,随即把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了五颗放在一旁的石槽里研磨成粉。
宝珠按着叶兰嫣所说把五颗药磨成了粉,小心的把粉末倒进了盆子里,继而屏住呼吸,慢慢的把药粉和那一堆泛着豆香的碎粉搅拌均匀。
半夏兜了布袋子,宝珠把搅拌好的粉末一勺一勺舀进去,准备好之后叶兰嫣让蝉翘到外院把李祺叫了过来。
“二姑娘。”李祺在屋外候着,叶兰嫣将布袋子jiāo给了他,认真qiáng调,“亥时再倒。”
“是。”李祺接过袋子后离开了蘅芜院,叶兰嫣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夜空,宁静的连丝风都没有,半响她转头吩咐,“让厨房备一些我爹爱吃的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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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过后的建安城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城东这儿靠近皇城一带的宅子更显静谧,天上的弯月被飘过的乌云笼罩,街市巷口漆黑一片,除了偶尔几声猫叫和路过的巡逻兵之外在没有别的动静。
三更天的竹棒子声响起:咚!——咚!咚!”脚步声从街市上经过,竹棒子声渐渐远去,巷子口这儿缓缓的驶出了一辆马车。
车夫小心翼翼的朝着街上看去,马车内有人拉开车帘子出来看,随即催促车夫,“行了,下一轮路过的巡逻兵要等一刻钟之后,赶快过去。”
等那人猫身回了车内,车夫抽了一下缰绳,马车驶出了巷子后朝着斜对面的另一条巷子跑去。
“真的可行?”
马车内发出一声犹豫不决的问话,昏暗中坐着个华服男子,他的神qíng里满是不确定:“父皇真的会收回旨意?”
“肯定会啊殿下。”一旁说话的就是刚刚朝外看的人,长的一副狡诈相,细着声蛊惑,“今早齐王爷在朝堂宣读圣旨的时候朝臣都纷纷跪求皇上收回旨意,到如今都还在宫里,这是众望所归啊殿下,皇上会那么说绝对是受了别人蒙蔽,殿下您此时不进宫岂不是如了那些人的意。”
华服男子神qíng一凛:“谁敢在本宫背后窜使父皇。”
“殿下您想,要不是有人在皇上背后说您的是非,皇上怎么会动怒到要把您禁足在太子府里,还下旨废太子,您要是被废了谁最得益。”旁人循循善诱,华服男子的脸色果真是越来越差了,他的眼神也越发坚定,得入宫,必须要入宫,刻不容缓。
男子见说服了他,拉起帘子看了一下外头的qíng形,见马车朝着巷子那儿越来越近,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