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完全被图尔内斯特这座城市给占满了。
靠近拉卡德人攻城方向的居民必须撤出,以防石弹落到他们头上造成恐慌,这些人撤出以后必须有地方住,有人供应他们饭食,要有人一家一家说服他们搬出去,搬走的时候要检查他们的灶台和炕里是否还有主人遗忘的火种,免得石弹穿过茅糙屋顶砸破灶台引发火灾,还要不时派人去巡逻防止有人舍不得财物回转,或是有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肖想邻居财物的蠢才。
城市里原有的警卫和朝圣者中的武士们的组织,有主教和骑士去cao心,但是提姆在这方面也没闲着,他要动员那些翻修城市的工人,征调各商人家中的男仆,号召城市中的妇女都参与到图尔内斯特保卫战里。
有力气的男人们负责往城墙上运送组装投石机的材料和投石机投掷的石弹,预备浇到敌人头上的油脂和水,预备烧滚这些油脂和水的劈柴。
女人们则忙着fèng制羊毛口袋,打水,为民兵和后勤人员磨面做饭,把伤员及时抬到医院,等等,个别健壮的女人也走上城头像男人一样出力。
提姆则负责组织他们,为他们制定轮班的班次,休息时候的宿处,供给的饮食,所需之物的分配,还要防止有个别宵小趁机捞一把。
此外,他还组织起人手,在街上筑起街垒,设置巡逻人员,建立万一城破后的第二道防线。
对于趁乱在市场上倒买倒卖,制造恐慌的行为,他也给予了六亲不认的凶狠打击。
“这小子!”老雅各布被从市场上赶回家的时候,愤愤地骂了一句。
提姆对爷爷会怎么看他根本没想,他正签发着异教徒们也要提供人手和物资的命令。
他满心都是图尔内斯特,哪里有地方放他自家的家、家人的看法呢?
他忙着为这些后勤人员和战争难民准备饮食,自己却忙得没有时间吃饭。
跟他吃的一样少的还有罗怡,区别在提姆是没时间吃饭,她是食不下咽——唉,自己要是事先有加qiáng图尔内斯特的武备就好了!
“援兵来了!”突然间,喜讯像闪电,又像野火一样传遍了全城,许多人不管自己是走在街上,还是正忙着做晚饭,不管自己面前是泥土,是石头还是别的什么,都匆忙地跪在地上开始祷告,感谢拯救他们的援兵和神明。
那些有经验的老战士虽然也感谢神明,却只是简单地画个十字,念两遍祷文就结束了,他们清楚,援兵到来不一定意味着解围,放松警惕却很可能让他们落到敌人手里,也许这只是敌人的圈套。
当晚,他们安排了比前两日更多的值夜班人员。
但是第二天,他们看到被拉卡德人遗弃的营地,图尔内斯特解围了。
第160章 尾声
拉姆对阿布的表现很满意,他对图尔内斯特财富的描述很准确,他积极地给拉卡德人带路帮他们发财,他收集粮秣很尽力,他两次帮助法里斯没有半点犹豫,他还贡献出掳掠来的牲口给小拉姆……他还第一个发现大批援军来到,真是劳苦功高,忠贞不二,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雇佣兵来!
撤退的时候,又是他的提议,把他们原来装攻城锤等器械的船舱装上他们从沿河仓库里得到的掳获。
他装得又快又好,使得拉姆等人对离开图尔内斯特没有太多遗憾。
是的,他们没能攻破图尔内斯特,但这只是由于真理的旨意,真理没有亏待他的信徒们,他们还算是满载而归,而且安全地回到了大海。
至于阿布靠着帮助组装攻城器的机会,抢先把自己得到的那份送进船舱他就不知道了。
就算知道了……这也不能拿来苛求阿布啊!
他一不逃跑,二不临阵坐地还价,三gān活卖力,作为一个雇佣兵,而不是中世纪共产党员,你还能要求更多吗?
《剑桥战争史》评价瑞士雇佣兵是世界上最好的雇佣兵,举出来的理由就一个,他们不逃跑。阿布也完全当得起瑞士雇佣兵的这个评价了!他不逃跑,他只护送他的雇主们逃跑而已。
所以,拉姆等人对阿布的表现,简直不能更满意!
他们都觉得,要找雇佣兵,就要找阿布这样的!
阿布对雇主给予他的夸奖作了礼貌的回应,但是他心中没有一点欣喜——失去了夺取图尔内斯特这个肥羊的大好机会,下次——还能有下次么?他及时地帮助雇主装好了抢来的财物,这样他们就不能赖了他的雇佣费,可是他们本来可以抢到多得多的财物啊!
他又心疼地计算起在奴隶方面的损失,城里的市民能写会算懂手艺的多,价格绝非郊外抓来的农民可比,那位年轻的主教和他手下的骑士更是稀世珍品,即使他们的属民和家族舍不得出赎金,拉到奴隶市场上也可卖出一个上好的价钱!而现在他只能满足于城下那些廉价的俘虏了。
然后,他的脑子回到了援兵上。
他知道图尔内斯特教区有古怪,这里的氛围不同于他陪同教皇特使去的其他纽斯特里亚教区,但是他对援兵的规模还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昨天huáng昏的时候,拉卡德人并没有直接退兵——法里斯觉得城破在即,他认为援兵不过是伪装的乌合之众而已:“也许只是一群在羊角上绑了火把的羊!”
其他人反驳他的判断:“你见过能走六列纵队的羊吗?”
是的,在狭窄的道路上,羊群一只一只跟着走也就罢了,在比较宽阔的比如通往图尔内斯特的大道上,羊群在牧羊人的驱赶下只会紧紧地挤在一起。要是让它们分散,肯定会有先有后。
其实别说是羊,好多据说是军队的,还走不了这么整齐的队列呢!
法里斯并不甘心:“如果他们把羊用绳子串起来,就像商队使用骆驼那样呢?”
一些和他一样不甘心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的人也鼓噪起来,最终,拉姆决定派斥候靠近些,查看敌人虚实。
在斥候们出发前,火蛇的前端已经停下来,斥候们不用靠近就可以看到前端的火把们开始组合变化,从整齐有序的纵队变成了整齐有序的横队,这等于击破了“是用绑着火把的羊串起来”的判断。
仍有个别胆大又特别贪婪和不甘心往前方靠了一靠,然后一阵箭雨迎面而来,亏得有小拉姆等人的例子在前,也亏得杰生等人的计划是赶紧筑起营地,不是战斗而是警告对方,这斥候才免了落到小拉姆等人一样的下场。
“他们的箭就像不要钱一样!”这个胆大的斥候报告说,“甚至没人离开营地来取落在地上的箭矢。”
拉姆等人的脸色登时比原来凝重了十分,敌人有充足的箭矢这点比数量众多的敌人让他们更加头疼。敌人数量众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有与之相称的装备——这年头的北方诸国,箭矢比庄稼汉贵,如雨的箭矢打消了他们援兵是匆忙拉来的庄稼汉的猜想。
法里斯坚持要留下:“那些奇怪的箭矢可能只是敌人的邪术!”
“可是神圣的经文没有消去我们的人身上的箭头。”阿布说,“这里是异教徒的地方,我们带的护身经文又不够多。”
法里斯针锋相对:“真理无处不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处地方是异教徒的!只要我们高呼真理,在哪里战斗都是一样的!”
“够了!”拉姆吼道,“经上说,和异教徒作战,也要讲究智慧,法里斯!向异教徒进攻固然是正确的,是为真理所喜悦的,但是当异教徒因为有魔鬼支援而势大的时候,暂时的退避也是正当的,是为真理所准许的。”
法里斯这个二鬼子愿意和那些异教徒一起下地狱是他的事,根正苗红又刚刚抢了一大笔的拉姆可没想过要和异教徒拼个你死我活,他是来抢劫的,不是来让图尔内斯特只剩下真理的。
“你愿意去和这些魔鬼的子孙战斗你就去吧,但是你不能带任何真理信徒一起去!我不会让你的愚蠢断送他们的!”
听到拉姆的威胁,法里斯沉默了。
这时候,在高台上负责瞭望的人来向拉姆报告。
“有什么新qíng况么?”拉姆问道。
“没有什么新qíng况。”
“那你来报告什么?”
“因为没有新qíng况……”
等他们登上先前建筑来指挥攻城战的高台的时候,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报告是什么意思,援军已经建筑起了颇有规模的营地……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远处的火蛇依然蜿蜒而来,一眼望不到尾。
拉姆等人不知道什么是“huáng河之水天上来”,但是他们觉得他们的敌人仿佛是魔鬼从地狱的裂口里召唤出来的。
营地上火把来往,篝火众多,远处的队列依然源源不绝地开到,一队队地由纵列变横,然后散开……
这得有多少人?
全图尔内斯特教区的人都来了么?
不对!那些庄稼汉怎么能走得这么整齐呢!这一定都是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至于他们的数量……反正十倍于拉卡德人,至于究竟多多少?没看见援军还在开过来么!
以一对十甚至更多,不跑还准备留下来当饺子馅吗?到时候,别说他们抓到的奴隶,他们自己能落到一个奴隶的地位都是真理显灵啦!
回到安全的大海上的时候,众人都舒心地喘了一口长气。
今晚还有一更。
第161章 善后
拉卡德人的战舰已经扬帆远去了,但是图尔内斯特教区的苦难并未就此结束。
沿河的货栈和仓库已经尽数化为废墟,五条没来得及逃走的商船也落入拉卡德人手中被一并掳走,本来用以建设新城区和新城墙的建筑材料这几天里不是被拉卡德人当了劈柴,就是被他们拿去当武器扔进了城里。
这只是环城一带的损失。
图尔内斯特城里,这些天没有任何人有心思看戏,看比赛,也没有任何人有心思演戏和比赛,他们不是被征发做了民夫,就是参加了临时组织的图尔内斯特民兵武装。除了经营饮食的商铺,这几天其他铺子基本都处于歇业状态,因为老板和伙计都参与了图尔内斯特保卫战,再说,这时候也没有顾客。
谁能在头上石弹嗖嗖飞过的时候还挑选首饰呢?谁能在城墙被撞击的时候还为节日的盛装讨价还价呢?
只有天真的孩子们还无忧无虑,在临时的避难处用泥巴玩得开心。
教堂这几天的香火倒是比平时更加兴旺,收到的奉献也多于往日,恐惧让人想找一个qiáng有力的主子依靠,所以越是生活困苦,人就越是虔诚。
这些额外的收入很快被用于战争之中,幸而主教在接管图尔内斯特之后便不准许粮食外流,而且围城之日还短,所以粮食和劈柴倒还没有出现匮乏,又有提姆日夜带了警卫巡逻,市面也算安定。
城外投来的石弹和火箭使一些人受伤,有两个人被砸死,一些房屋毁坏了,总而言之,因为图尔内斯特城未破,市民的损失还在可承受范围内。
乡村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提姆从医院里组织了一些有防疫和消毒概念的人组成了收尸队,他们循着乌鸦和秃鹫的影子前去那些残破的村庄为前几日还活生生的人们收尸,把被绞死的男人们从树枝上解下,把女人和孩童们破碎的肢体从野狗嘴里抢出,收集到一起葬入深坑,论理他们应该装到棺材里下葬的,但是一来没有那么多棺材,二来,很多尸体都是从乌鸦和野狗口中抢出的腐烂尸块了,在没有DNA分辨技术的qíng况下,即使有侥幸活下来又没被抓走的邻居指认,要分辨这些尸块哪一块谁哪一块又是谁也实在太难了。
稍微离得远一些的村庄,人口和牲畜是及时地躲到森林里去了,房子和里面积攒的粮糙却被烧成了灰烬。
从劫难中幸存下来的人们,不得不挤在用几根树枝临时胡乱建造的棚子里面,这些棚子既不挡风又不遮雨,只头上勉qiáng有个东西而已。他们在劫难中失去了许多财产,今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忍饥挨饿,孩子在夜里被噩梦折磨,然而比起他们的邻居,他们还是幸运的。
许多到城里打工的丈夫从此再也没有见过留在乡间的妻子,许多留在乡间的妻子再也没有见过到河岸仓库打工的丈夫,那些失踪的男人和女人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们是被用绳子牵着拉到遥远的奴隶市场上拍卖,还是早已化作灌木丛下野狗的食物?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那些失踪的人是死是活,就算他们活下来,他们会不会被迫皈依真理呢?若是那样,以后即使死了也不能和亲人在地下团聚。另外一种可能,他们会变成像法里斯那样的人,为了掩饰自己的软弱和背叛,转身来攻打自己的国家。
被真理席卷过的图尔内斯特旷野中的哭声,比神在埃及行灾的时候更响,因为埃及人只是失去了长子,他们失去的却是丈夫,妻子,儿女。有人为了让家人更幸福一些出外打工,在见到化为废墟的家,想到死了以后都恐怕不能团聚的亲人,自缢在了附近的树上。
收尸队猜到这种qíng形,但是主教吩咐他们以“被拉卡德人绞死”为名,给这种人和旁人一样的葬礼。
图尔内斯特人在qiáng撑着收拾残局的时候,另一重yīn云却又笼罩到了图尔内斯特教区。
援兵来了。
虽然是援兵,但是以他们在图尔内斯特教区的表现来看,许多人都认为他们其实是拉卡德人的援兵,不过公道地讲,不管他们现在在图尔内斯特教区gān了多少坏事,他们起初的目的,的确是为了从异教徒手里抢回图尔内斯特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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