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却退后些,正襟危坐,说道:“母亲平日里是怎样教你的,怎么这会就忘了?在家里放纵些也就罢了,这在外边可要时时在意处处小心,你到底是世家小姐,把头伸外面不雅事小,被外头人粗鄙人看到,有失你丘家小姐的身份体面。”
如意听了,不以为然:“母亲怎么也学那府里,时时处处地不忘自己世家的身份体面。这话要是往前几十年还能说,如今也不过是一般的官宦书香之家,说出去也不怕外人笑话咱们夜郎自大。”
于氏沉下脸来:“别人如何不管咱们的事,咱们自己得有个态度,如果连自己都瞧不上自己,外人更不可能高看你一眼的。”
可是丘氏家族败落是事实,再怎么拿自己当世家名门,别人也不会认同,反而会嘲笑他们一家子没有自知之明,再说了,就算是世家,也是那边丘府里,自己家这都出了五服的旁系远支可没有份啊。
如意不敢反驳母亲,丹凤眼斜向一边,一声不吭。
于氏看着女儿鼓着个小脸,不由又笑了起来,伸着揽过女儿,笑道:“这人长大了,脾气更是长得利害,母亲一句话都说不得了?就算咱们家不是世家名门,可在这顺阳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说你是千金闺秀也不为过,不比那贫民女儿,就为这个,也得自恃身份,怎么能被外面不知阿狗阿猫的人瞧见模样身段?”
如意不好意思地笑了:“还请母亲不要生女儿的气,不是女儿有意和母亲顶嘴。现在民风不比古时,女子行动上少了不少束缚,不然也不会有太后理政一说了。故此,不说贫民女儿为讨生活抛头露面,便是大户女孩儿,只要带足了随从,也能偶然上街玩耍,反倒是女儿,除了去庙里礼佛,哪里也没去过,女儿自小在顺阳城长大,就连去丘府的路况都不知不识的,更不要说别处了。”
于氏哼道:“你城内不熟是不假,可这城外却没少了解吧。”
如意不由吐了一下舌头,她确实没少利用去庙里礼佛的工夫,和二哥一起在城外到处游玩,这事如意倒没想瞒着母亲,也知道是瞒不住的,因为没正儿八经和母亲说,故她母子三人便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
今天被母亲说破,如意便依在母亲怀中,撒娇道:“母亲,母亲……”
于氏这才又笑道:“好了好,只要你做任何事事情,不忘自己是丘家小姐的身份,这件事母亲便不再提起。”
如意闻言笑了起来,于氏又道:“提到那府里,母亲又得说说你了。母亲不要求你讨好献媚于晴丫头几人,只希望你能和她们面上一团和气,不然会被外人笑话咱们丘氏家族的。”
如意不耐烦道:“又是家族,为了这两个字,咱们忍了多少气。她们怎么不看在家族的份上,少打压嘲笑咱们啊。”
于氏看着女儿,感叹道:“各房都有一家子人,自然各有各的小算盘,左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只要不过份,也就由着她们去吧,你看母亲是那吃亏的人吗?不过是想着,世道艰难,一个人若没有家族依靠,便如大海里的浮萍,一个海浪过来,还不知吹翻到哪里去了呢。也有如散沙一般的家族,外人瞧见了,也就敢上来践踏了。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也只会在小方面勾心斗角,不敢过份闹大了,毕竟将来出了事,还要指望家族庇护呢……”
于氏说到这里,如鲠在喉,不由住了口,转头看到女儿正奇怪地看着自己,便强压不快,接着说道:“所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睁只眼闭只眼,过得去就算了。”
第六章 长幼尊卑
如意知道母亲方才话未说完,有心打破沙锅问到底。
抬头看到母亲面色不好,丘如意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转而笑道:“其实说起来,也就是‘人情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反正各房心中都有个底线,这就么保持表面的和睦,将来准吃不了亏。”
于氏点头笑了笑,不过车中气氛到底冷了下来,如意可受不住这份冷清,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外面的婆子说道:“夫人,到丘府了。”
于氏听了,脸上不快瞬间消失,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头饰,又打量了一眼女儿,见无不妥当之处,母女二人这才下了车。
临下车时,于氏却不放心女儿,再次叮嘱女儿道:“家族里几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儿都嫁了人,数来数去,如今还就你最年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就拿出做姐姐的气度,让着她们些,可别再拌嘴了。”
见女儿点头,于氏这才扶着小丫头的手下了车。
母女二人刚站定,管事的娘子们早已笑着迎上来。
因为于氏也是常来的,识得这几个管事娘子,便笑道:“累你们好等,实在过意不去,她们几人是不是都到了?”
管事的笑答:“也都刚到。方才奴婢们还说呢,外面官兵喧嚣,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又正好经过夫人家,只怕惊扰了夫人不得来呢。如今能来,晚些又有什么呢!”
说话间,众人已从二门进到内院里,丘敬之妻宋氏已得了消息,正满面春风地带着几个夫人小姐从房里接了出来。
于氏也带着女儿紧走几步,笑道:“原来你们都早到了,我家里处理了点事情,就晚了,累你们久等了,真是失礼,明儿都到我家去,我做东赔罪。”
宋氏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说道:“你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什么失不失礼的,当家主事的,临时出了事被绊住也是常有的事。”
主人都如此说,那些夫人们也都笑着附和两句,却不想其中有一位夫人倒有些不忿了。
那位夫人娘家姓朱,虽只勉强算是小康之家,父兄身上也都中得功名,说起来倒也算是出自书香之家了。
朱夫人她自己虽没怎么读过书,却也认得几个字,嫁的是丘家嫡系名叫丘荟的。
虽然丘荟出身嫡系,但家财却不够丰厚,考了个秀才,便不再进学读书,只守着点产业过活。
但真要论起家世门户来,倒仍是朱夫人高攀了,再说虽比不上丘府和丘荣两家富贵,却也过的是使奴唤婢的日子,故朱夫人在她娘家人面前极为有面子。
但是朱夫人却一直对一件事耿耿于怀:丘荣人穷志短,自甘堕落,娶了个商户女为妻,却让出身书香之家的她,不得不与个商家女做妯娌,想想真让人心中不痛快。
偏偏丘荣后来又做了官,于氏一个无知无识的商家女儿倒成了官夫人,世事何其不公。
方才朱夫人自于氏进门来,便瞪眼看着于氏的穿戴打扮,只见于氏锦衣在身,头上虽只戴了几件首饰,却件件精品,随便拿下一件来,只怕就比自己满头的珠翠都值钱。
朱夫人越发的心里不平衡起来,继而想到于氏迟到,也必是借机自抬身价:哼,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就敢不把族长夫人宋氏和她们这些出身好人家的妯娌放在眼中,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于是就在如意上前准备见过诸长辈时,朱夫人尖声说道:“于姐姐没读过书,不明白古人一诺千金的道理,既然大家约好了时间,便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准时履约的。不说姐姐家这突发的事情也忒巧了些,便是真有事情,难道不能交给管事去做?这又是御下的问题了,嫂子便是未出阁时没学到,这嫁来丘家这么些时日,有宋姐姐教着,也该学会些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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