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这间屋子睡一晚,应该很舒服。
可惜雍荞、雍苗还在家里等着她,如果她一夜不归,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被遗弃了?还有,周氏的情况也十分不好,她实在不放心,没有可能如此奢侈。
那个头发梳得十分整齐的老板娘,竟然搬了张竹椅,坐在廊下等着。
看见她出来,老板娘忙站起来,迎上来说:“姑娘,那位公子将大堂楼上的雅室全包下了,正在那里饮茶。那公子叫小妇人在这里候着。说是等姑娘出来,便请一见,他有事要请教。”
请教?雍若想了想,笑道:“有劳老板娘了!还请带路吧!”
那位贵公子已经道过歉了,又赔了衣服,还想“请教”什么?毕竟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又不是他扔下去或撞下去的。他已经做了该做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雍若抱着笸箩,来到了客栈大堂,又上了大堂二楼。两个伙计守在楼梯口,向雍若和老板娘行了个礼,退到一边贴墙而立,给她们让开了路。
老板娘却不再往前走,而是屈身向雍若福了福,道:“那位公子就在第三间雅室,姑娘自去便是。”
雍若点点头,慢慢往第三间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观察。
雅室共有四间,门全都开着。第一间雅室空着。第二间雅室中有几个人在喝茶,却是之前在湖边见过的,约摸也是贵公子的护卫。第三间雅室的门口站着个腰悬长剑的人,正是那贵公子身后的两个护卫之一。
看着雍若过来,带剑护卫便向雅室中禀了一声:“公子,那姑娘到了!”说完便侧身让在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当雍若走到雅室门口,居然看到室内的贵公子和那文士起身相迎。
雍若受宠若惊,觉得这贵公子今晚的风格太多变了,简直是在玩变脸。
贵公子看到雍若的脸,略微呆了一呆,似乎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十分谦逊地自我介绍:“在下姓凤,名寥,字容深。不知姑娘贵姓?”
雍若也与他正式见礼:“小女子姓雍,家中居长。见过凤公子。”
贵公子又向雍若介绍了他身边服侍的人。那个文士打扮的叫安子墨,门口那个带剑护卫叫苏名剑。
相互认识后,安子墨便离开了雅室,并关上了房门。
雅室中,只剩下了雍若和凤寥相对而立。
“公子有何吩咐?”雍若问凤寥。
她觉得凤寥个子挺高的,两个人之间两米左右的距离,她需要微微昂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凤寥向雍若一拱手,垂首躬身,态度十分谦恭地说:“姑娘说在下生在富贵之中,对民间疾苦知道得少了些。在下深以为然。故而想请姑娘小酌几杯,与我说说民间疾苦。”
雍若一听乐了:这凤公子是什么人啊?专门等在这里,就为了听她说“民间疾苦”?!
“公子见谅,此时天色已晚,小女子急着回家,恐怕不能陪公子小酌了!”我又不是三陪,还要陪吃陪喝陪聊?呃,虽然她很想留下来吃顿好的。
凤寥拱着的双手微微收紧,抬眼看了雍若一眼,那眼神竟有些不太淡定。
而后他垂眸想了想,便直起身来,将一手负在背后,一手随意地曲在腹侧,矜持地笑了笑:“十两银子!你若答应我,我就给你十两银子。另外再给你一张名刺。日后你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便可拿着名刺来求我相助。”
十……十两银子?!名刺?!
雍若觉得这位凤公子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一见情势不对,就往她命门上招呼!
第4章 礼仪与疾苦
“可……可小女子不善饮酒!”对于银子和名刺的诱惑,雍若垂死挣扎。
“姑娘喝茶也行。我叫了不少菜,姑娘也可品鉴一下这家店里厨子的手艺如何。”凤寥的笑容越发矜持,眼神也恢复了淡定。
点了不少菜……雍若投降了,决定留下来吃顿好的。
吃顿饭、聊聊天而已,又没让你□□!有什么不能陪的?上辈子陪客户还陪得少了吗?!反正晚饭时喝的那点糙米粥,早就消化干净了,肚子正饿呢!
“既然如此,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啊!
“姑娘请!”凤寥仍将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朝着桌子展开,脸上的笑容愈加温文尔雅、完美无缺。
雅室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
此时圆桌上摆着八个冷盘,有蜜枣、油炸花生米、凉拌木耳、凉拌笋干,还有香肠片、腊肉、熏鸡、熏兔。四荤四素,看着就让人馋涎欲滴。
既然决定陪吃陪聊,雍若便将笸箩放在一边,不客气地坐在了桌边,背对着侧墙,右侧是窗户。
凤寥面带微笑,在她对面坐下。竟然执起茶壶,亲手给雍若斟了一杯茶。
雍若作受宠若惊状,心道:凤公子长这么大,给几人斟过茶?她可以看出,他斟茶的动作不太熟练,但他的手很稳,没有发生茶水倒在桌子上的事故。
斟完茶,凤公子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贵公子礼仪娴雅,除了给人斟茶的动作不熟练以外,其余一举一动皆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古典的含蓄之美,看起来赏心悦目。可若要陪他把这套礼仪玩下去,雍若就要觉得难受了——我就想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一点也不想装淑女啊!
于是,她不等凤公子举杯、举箸、让客,便直接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片香肠塞进嘴里,闭目咀嚼,顿时满嘴肉香油香。
哇……她满足地在心里感慨:真是好吃到泪奔!
她是去年冬天穿过来的,已经许久不知肉味了!
看她拿起筷子就直接吃,凤寥明显呆了一呆。
但看到雍若那一脸满足的样子,他又觉得有趣,干脆将双手随意地交叠在身前,十分端正、优雅地坐在那里,微笑着看她吃。
雍若吃完一片香肠,再夹一片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咽下,幸福感急遽上升。
抬眼一看凤寥的姿势神情,她趁着夹菜的功夫说:“凤公子可是觉得奇怪?明明我说话甚是文雅,为何连基本的用餐礼仪也不知道?”
凤寥的唇角轻轻飞扬起来,眼中笑意闪动,虚心向她求教:“正有此疑问。而且你竟没有自称‘小女子’,开始说‘我’了。”
雍若夹了一片腊肉,轻轻一笑,笑得有些莫测高深:“礼仪的存在,自有其价值与道理。然而,从本质来说,礼仪也是束缚人的东西。何必时时刻刻地拘束着?”将腊肉放进了嘴里,细细咀嚼品尝。
凤寥身体微微前倾:“此话何解?”
雍若慢慢咽下了嘴里腊肉,才笑着说:“此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公子纡尊降贵,垂顾区区一个卖花女,小女子心中感佩万分,这才与公子说一句大实话。公子灵慧通达、惜弱怜贫,又何必非要区区一个小女子把这话说明白呢?”说完继续吃。封建礼教对人性的束缚和摧残,这是现代社会的共识,但那些“无君无父、大逆不道”的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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