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让她这么呱噪下去?”吴名不耐烦地看向严衡。
“不喜欢就不要听。”严衡抬手捂住吴名的耳朵,转头向身边的一个侍卫吩咐道,“让吴婆子带几个人过来伺候老太夫人。”
“诺!”护卫领命而去。
吴名撇了撇嘴,又瞥了眼还在长榻上声嘶力竭地哭骂的老妇人,决定暂且给严衡一个面子。
虽然说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但这个晚上还没结束呢,不是吗?
吴名身形一转,挣开严衡的双手,迈步朝屋外走去。
严衡怔了一下便跟在他的身后,边走边向他赔礼,“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忘了老太夫人最喜迁怒。”
“得啦,你要是真有心,就拿点实际的补偿出来,嘴上说得再多又有毛用。”吴名说得很不客气,心里更是冷笑。
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gān嘛?!
吴名自从知道这句话就觉得它说得真是太对了,如果道歉就能解决问题,这世上哪还会有问题存在!
“我已让人调派新的侍女过去,屋子也会重新收拾。”严衡答道。
吴名顿时生出一直jī同鸭讲的无奈。
原来严衡所说的补偿压根就不是补偿那几个挨打的侍女,而是面子受损的他!
幸好他亲自过来收拾了那老太婆一顿,若只是转身去严衡那里告状,严衡非劝他息事宁人不可!
吴名正暗暗腹诽,目光一扫,却发现院子里的侍女和暗桩也都被严衡带来的侍卫控制起来,其中还包括把他领到这里的花娘。
吴名不由心下一冷,想到一种可能,马上双眉一挑,扬声道:“站那边gān嘛?过来,该回去了!”
身边的严衡以及另一边的侍女们皆是一愣。
“说你呢,叫花娘的那个!”吴名眼睛一瞪,作恼火状。
花娘立刻恍然大悟,赶忙从人堆里钻了出来,跪倒在吴名面前,“夫人!”
“我先回去了。”吴名没再理她,转头向严衡道:“这丫头以后就是我的人,我院里的那几个,你也别给我弄没了!尤其是金角银角,今晚我要是看不见她们,呵呵……”
吴名没说看不到的话会怎样,但严衡却听得背脊一寒,脑子里不由自主就冒出了老太夫人那张被戳穿的血脸。
刚一进门的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里的罗刹恶鬼。
yīn冷,残bào,肆意,张狂。
即使被他杀戮、凌nüè的对象是一群羸弱的女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他的脸上也不见一丝怜悯,半点动摇。
但这会儿,吴名却又爱护起了自己的侍女,不肯让他把这些侍女杀掉灭口。
难道他之所以跑到chūn晖园肆nüè,也是为了给他的那些侍女报仇?
愣愕之余,严衡有些难以置信。
但转念一想,严衡便意识到他对“阮橙”的了解只限于阮橙上一世的生平,至于他这个人,他的xing格,他的喜好,他却知之甚少,几近于无。
算了,几个毛都没长全的侍女而已,留下也不影响什么。
严衡当即点了点头,“一会儿我会让人把她们送回去。不过,她们短期内是没法伺候你的,新侍女你得留下,别撵走了。”
“行。”吴名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脚踢了踢还跪在一旁的花娘,“起来,走了!”
“诺!”花娘赶忙起身。
严衡却伸手将吴名拉住,“我要留在这里善后,就不陪你回去了。”
“没事,有她带路呢,肯定不会走丢。”吴名指了指花娘。
严衡担心的当然不是吴名迷路,而是他故意走失,离开郡守府,但就这一天一夜的相处来看,吴名并没有表现出离开的意图,严衡便决定暂且信他一信,只当是考验了。
“那就好。”严衡松开手,“今晚肯定也无法和母亲一起用餐了,你回去后自己派人向厨房那边要些吃食,莫要饿着肚子。至于你院子里的厨房,也只能等明日再做准备。”
“知道啦!”吴名摆摆手,带着花娘走出院子。
见吴名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严衡收回目光,抬手向院子里的侍卫做了个杀无赦的手势。
侍卫们立刻领命而动,手起剑落,将院中的侍女和暗桩全部斩杀。
这些侍卫都是经过训练的熟手,出手时又快又准又狠,愣是没让院中诸人发出一点声响就倒落在地。
但声音可以杜绝,血腥味却是在所难免。
一时间,原本鸟语花香的院落便成了屠宰场,熏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严衡神色不变地转过身,再次回到老太夫人所在的内室门口。
老太夫人所在的内室已被清理一空,里面的侍女全被搬运了出去,老太夫人也不再叫骂,只无力地靠在榻上,yīn冷地盯着屋子里出入的每一个人,似乎要将这些人全部记在心底。
严衡没有进去,站在门外,用比老太夫人更加yīn鸷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原本还在犹豫该让她自在多久,没想到吴名却yīn差阳错地帮他做了决定。
有那么一瞬间,严衡甚至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再“晚来一步”。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严衡自己却再清楚不过,重生之后,他第一个想要杀掉的人就是这位老太夫人。
但她是他的祖母,严氏真正意义上的掌控者,如果他不管不顾地将她除掉,严氏的族老以及姻亲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就算不杀掉他,也会将他从郡守的位置上赶下去,顺势将皇帝扎入辽东的势力根系清剿一空。
严衡上一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祖母从未将他视为亲孙。早先的时候,老太夫人就想把他母亲嬴氏弄死,让他的父亲迎娶辽东贵女。后来父亲早亡,老太夫人又想把他们母子全都弄死,让自己的小儿子继承严家一切。
好在严氏的其他人尚且对皇帝怀有畏惧,更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消除皇帝对他们的疑心和打压,而不是撕破脸皮,彻底开战。
严衡的父亲也处处维护嬴氏,好几次亲自出手,帮她避开老太夫人的算计。
说起来,老太夫人并不是个心机深沉、足智多谋的人,她从始至终都没掩饰过自己对嬴氏的不喜,也让嬴氏从一开始就对她做足了防备。
为了以防不测,严衡出生后不久,嬴氏就将他送回咸阳,jiāo由兄长代为抚养,一直到十六岁才将他接回身边。
然而不叫的狗才最会咬人,跟那个人比起来,老太夫人和他那位叔父也不过就是……
严衡深吸了口气,握紧双拳。
19、十九、侍女 ...
吴名这会儿正慢悠悠地往回逛,一边走一边询问花娘怎么会被严衡的侍卫逮到。
“我在外面等您的时候,郡守突然带人过来将chūn晖堂给围了,还命人在院外搜查。”花娘解释道,“我不敢乱跑——姑姑们教过,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不能乱跑,不然的话,被侍卫当场杀了都是活该——我就自己站出来,跟着其他人一起进了院子。”
这种话也能信!
吴名撇撇嘴,不以为然。
看严衡的安排就知道,他虽然没打算就这样杀掉自己祖母,但肯定也不会再让她出去露面,十有⑧九会找个生病之类的理由把她软禁在院子里,等到他觉得她可以消失了,再出手将她送上西天。
这样一来,严衡就得瞒下老太夫人不能露面的真正原因,而说起保守秘密,还有谁的嘴巴能牢过死人?
吴名相信,他这一走,严衡就要大开杀戒,老太夫人院子里的,他院子里的,全都活不下来。
这也是他开口朝严衡要人的原因,
金角银角都在为他做事,花娘也是因为“帮”他才让自己陷入危机,而他只要开口说句话就有可能让她们保住xing命,那他就不能坐视不理,眼看着她们就此送命。
至于今后,如果她们嘴巴不牢,泄了秘,再次惹来杀身之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了,我给你改个名字呗?”既然决定把花娘留在身边,吴名就不想让她再用这种土了吧唧还容易生出遐思的名字。
“叫什么?”花娘不知道吴名在屋子里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在关键时刻维护了自己,自然是半点惧意都生不出来,一听吴名说要给她起名字,立刻兴奋地转过头来。
“玳瑁,怎么样?”吴名坏心眼地问道,“一种珠宝的名字哦。”
“您就唬我吧!”花娘娇嗔地翻了个白眼,“玳瑁就是乌guī壳,我听姑姑们说过的!”
“姑姑们教的还真多。”调[戏]失败,吴名郁闷地撇嘴。
“这些都是婢子们必须学的,想进贵人的院子里gān活就必须学好,学jīng。”花娘有板有眼地解释道,“您想啊,我们要是连玳瑁、珍珠、玉石这些东西都不认识,看到主人遗落还以为是她丢弃的无用之物,顺手就给扫走了,那主人还不得打死我们啊!”
“呵呵呵……”吴名对这年月的主仆关系很是不以为然,但也知道和这年月的人谈平等、谈自由那就是对牛弹琴。换成更加高大上的话,那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力跟不上,再先进的主义讲出来也是空谈、空想、空口说白话。
“对了,夫人,那个……”花娘忽然画风一转,变得[吞]吐起来。
“有话就说。”吴名不耐烦地催促。
“您给我起名字,是因为您要把我留在您的院子里吗?”花娘既紧张又期盼地问道。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吴名故意拿起了腔调。
“我还以为……不不不……是我……不,是婢子想错了!”花娘满脸惊喜,语无伦次,“我……婢子……婢子以后就叫玳瑁了!但愿婢子能借上玳瑁的福气,长长久久地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
“别表忠心了,专心带路。”吴名翻了个白眼,“没听见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婢子还真没听见。”已经改名为玳瑁的花娘狡黠地笑道。
“臭丫头!”吴名抬手给了玳瑁一记响头,“快走。”
“诺!”
因急着吃饭,吴名便让玳瑁又一次抄了近路。
但即便如此,他们回到院子的时候,天色也已然全黑。
然而院子里却灯火通明,一群下人正忙进忙出,手脚麻利地清理院子,规整内室。
吴名不记得自己院子里原本有谁,但之前的侍女全被老太夫人派来的壮妇抽打得站都站不起来,就算涂了药,见了大夫也不可能立刻好转,自然也不可能像眼下这些人这样gān净利落地在院子里gān活儿。
金角和银角也不见踪影,这让吴名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但吴名也没立刻回去要人。
截止到目前为止,只要抛开某个男人们全都不会有信誉可言的特殊方面,严衡的表现便还算得良好,起码能做到说话算话,言出必行,所以吴名便决定等上一等,看他会不会把人给他送回院子。
要是送不回来……
大不了他帮她们报仇就是!
吴名将侍女的事丢到一边,转而考虑起自己的肚肠,正想着叫人去厨房那边取吃食,目光一扫,忽然发现早上在厨房里见过的那个厨娘也出现在他的院子,正和几个侍女一起冲刷地上的青石板。
“喂,你,早上还在厨房gān活的那个!”吴名朝厨娘勾了勾手指。
厨娘可能一直在关注吴名,听到他叫自己,马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吴名面前,躬身施礼。
“婢子青娘见过夫人。”
“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以后就在这里gān活了?”吴名问。
“回夫人,是的,婢子以后就在夫人的院子里做厨娘。”青娘不无紧张地答道。
“那就开始gān活吧。”吴名道,“去把晚……夕食给我弄来,我不爱吃菜,但要是有huáng瓜……算了,你还是直接给我弄ròu吧,我想吃羊排。”
吴名话说一半才想起huáng瓜那东西也是西汉张骞出使西域后带回来的舶来品,这会儿压根没有。
青娘显然也不知道huáng瓜是啥,听到吴名改口要羊排,脸上的表qíng明显是松了口气,躬身施了一礼,然后便领命而去。
吴名没再理会其他人,带着玳瑁进了内室。
内室已经收拾一新,一个容貌一般而且年纪颇长的侍女正指挥几个在那儿布置摆设,见吴名进来,马上上前见礼。
“婢子见过夫人。”
“你谁?”吴名疑惑地问道。
“婢子奉主君之命来此侍奉夫人,还请夫人为婢子赐名。”侍女不卑不亢地答道。
“你原来叫什么?”吴名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一看到她就不自觉地想起后世那些白骨jīng。
白领,骨gān,jīng英。
不软,不萌,不招人疼。
当然,人家也不需要他疼就是了。
“婢子原名珠玑。”侍女的语速和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字字珠玑的珠玑?”
“是。”
“那就继续叫珠玑吧。”吴名摆摆手,“大晚上的,别折腾这些,明天再摆。”
“诺。”珠玑起身向其他侍女打了个手势,将尚未放好的摆设全都拿了出去,自己也知趣地跟着离开,将空间留给吴名。
“等等。”吴名却将她叫住,“把净室准备出来,我要洗澡。”
刚回来就跑去报仇,他身上的沙子还没洗掉呢,鞋子上也全都是泥。
“诺。”珠玑躬身应下,退出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