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名却是觉得嫪姑姑消息灵通,可能已经听说了什么,这才进来卖了个好——反正他的名声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就算装模作样地放珠玑一马也不可能把自己洗白。
“带她下去,好好给她讲讲。”吴名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一觉,除非郡守亲自过来,不然的话,谁来了都不要进来扰我。”
“夫人,请容老奴冒昧地上问一句。”嫪姑姑接言道,“若是珠玑不跪了……”
“那就让她走。”吴名摆摆手,“你们直接把她当狗屁来处理就行了。”
“老奴明白了。”嫪姑姑施了一礼,带着玳瑁退出正堂。
吴名赶忙转身进了内室,纵身上chuáng,开始盘膝打坐。
吴名并不确定严衡对今天的事会是什么反应,毕竟他下手可是够狠的,若是严衡看到自己的亲娘被他揍成那副鬼样,心疼起来,一怒之下决定全了孝道,要惩罚于他,那到时候肯定又是一场大战,可得好好准备才行。
严衡一直到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才回到郡守府,尚未下马便发现姚重顶着那道疤痕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侍人的服饰,腰间挂着他给他应急用的虎符腰牌。
严衡心里立刻咯噔一下,生了不祥之兆,赶紧翻身下马,问道:“出事了?”
“主君还是进府再说吧。”姚重微微点头。
严衡没再多问,甩手把缰绳jiāo给侍从,跟着姚重进了郡守府。
待进了前院,严衡便再次问道:“可是夫人那边出了事?”
“这事和夫人有关,但……主君最好还是先去太夫人的院子看看。”姚重露出一脸苦笑,“恕姚重无法在这里向您解释,只有您亲眼见了才会明白。”
“你又gān了什么?”严衡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姚重对他的谏言,不由得脸色一沉。
“回主君,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做——确切地说,是根本就没来得及做。”姚重无奈摊手,“事实上,无论夫人还是太夫人都可以说是被人给算计了,而这人……您绝对想不到会是哪个。”
“西跨院里的?”严衡挑眉。
“确实是西跨院里的,但并非您的姬妾。”姚重道。
“到底是哪个?”严衡不耐烦地问道。
姚重叹了口气,“珠玑。”
“怎么可能?!”严衡确实没往她的身上联想,也根本不会往她的身上联想。
“珠玑如今正在夫人的院门口请罪,跑不掉的。主君还是先去探望太夫人吧。”姚重再次进言。
严衡深吸了口气,压下把珠玑抓来拷问的冲动,转身向嬴氏的宜兰院走去。
严衡抵达宜兰院的时候,嬴氏已经吃了安神的汤药,沉沉睡去,但从紧紧皱着的眉头来看,这一觉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嬴氏的女卫被吴名屠戮一空,余下的侍女也都吓得神志不清,这会儿还是何芊芊带人守在她的chuáng边,帮她换了衣服,擦了身体。
见严衡进来,何芊芊起身施了一礼,然后便退到一旁,让出chuáng边的位置。
严衡走上前大致看了一下,发现嬴氏像是被人揍过,脸颊肿得老高却又没有指印,倒像是牙齿被拳头砸伤后的模样。除此之外,她的左手小指也被包了起来,而且用竹棍固定着,像是受了折伤。
“到底怎么回事?”严衡沉声问道。
不等姚重作答,何芊芊便抢先道:“姨母好不容易入睡,还请表兄移步到隔壁再谈。”
说完,何芊芊便率先向隔壁的暖阁走去。
严衡微微一怔,转头看了姚重一眼。
姚重却只是伸出手,请严衡先行。
严衡皱了皱眉,对这样的哑谜很是不满,但还是迈开脚步,跟着何芊芊去了隔壁。
进了隔壁,严衡才发现这里还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轩亲王之女丹楹。
丹楹的伤势明显比嬴氏重上好多,一只胳膊被折了个对折,一只手腕只剩皮ròu相连,下半身盖着薄被,但就右脚诡异的指向来看,显然和手腕一样受了重伤。
“丹楹女公子今日不知为何非要进西跨院赏玩,因被看门的仆妇拦下,便在西跨院里发起了脾气。有人夸大了那里的qíng形,趁机请了夫人过去。”姚重把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只是没有当着何芊芊的面说出珠玑的名字。
“那些尸体我已叫人处置,但为了避免消息外泄,我便擅自做主,没让人去通知主君。”姚重躬身请罪,“还请主君责罚。”
“夫人那边怎么样?”严衡问道。
“主君放心,夫人好得很,连根汗毛都没有少掉。”所以你就别关心他了,先解决眼前这个吧!
姚重暗暗腹诽。
“表兄,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丹楹阿姊。”何芊芊cha言道,“恕我多一句嘴,丹楹阿姊的qíng况并不好,与其让她继续被伤痛折磨,还不如给她一个痛快,让她早入轮回。”
严衡和姚重顿时一愣,谁都没想到何芊芊竟会说出这样一番惊人之语。
“这是何意?”严衡眯起眼,冷冷问道。
66、第 66 章
“难道表兄还想将这般模样的丹楹送回咸阳?”何芊芊神色不变,“辽东山岭众多,民风彪悍,以丹楹阿姊的骄纵,出了意外也在qíng理之中。只要表兄将此事安排妥当,芊芊愿意为表兄修书一封,以为见证。”
“难道编造一个谎话,轩亲王就会善罢甘休?”严衡漠然反问。
“不过就是一场口水之争罢了,总好过纵妻弑母、残害手足的罪名,不是吗?”何芊芊淡淡一笑,“表兄若是不放心,芊芊可以再为表兄奉上一份投名状。”
说着,何芊芊转过身去,将盖在丹楹身上的被子拉了起来,蒙在她的头上,然后又将双手压了上去。
何芊芊并没有马上用力,见严衡并未上前制止,这才彻彻底底地狠下心来——
……
待到一切结束,何芊芊松开手,不自觉地长出了口气,只觉得身体好像都轻了几分。
报仇雪恨这种事果然还是要自己亲自动手才会慡快!
何芊芊抬起头,迎上严衡充满审视的目光,稍稍停顿了一下便绽放出温婉的笑容,“表兄可以相信我了吗?”
“……你想要什么?”严衡面无表qíng地问道。
“表兄不必多心。”何芊芊笑容不变,“芊芊无意与表兄缔结良缘,更不想与尊夫人那样的人物jiāo恶结怨。芊芊想要的只是一个栖身之所,还请表兄容我在此地多住些时日,莫要将我赶回咸阳。”
收到嬴氏邀约的时候,因信笺中的内容含糊暧昧,并没有给出半点实质xing的承诺,何家原本是想送一个更为年幼的庶女过来,是何芊芊自己使了些手段才争到了这个机会。
若嬴氏这个姨母真能让严衡弃了那个男妻,何芊芊倒也不介意嫁入郡守府,与严衡相敬如宾。但她完全不觉得一个两辈子都娶了男妻,后院里不知道出了多少条人命的男人会是良配。只不过两世为人,何芊芊对姻缘之事早已不抱期待,只想找个平静之地避开战火,而辽东便是她的首选。
不得不说,严衡在治理地方上确实有些本领。
上一世,一直到叛军贡献咸阳,辽东也平静如斯,完全未被战火波及。
何芊芊之所以执意来此,一是为了避开战火,二是为了避开和太尉之子的议亲。没曾想,嬴氏并非只邀了何家女儿,连丹楹这个外甥女也一起请到了辽东,让何芊芊好好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何芊芊原本以为丹楹对太尉之子乃是真qíng实意。上一世,得知她并未嫁入太尉府的时候,何芊芊还痛快地嘲笑了一番,以为丹楹指不定怎么伤心。但这一世,当她发现丹楹也欢天喜地地来了辽东,而且从入住郡守府之日起便变着法地想办法与严衡偶遇,何芊芊便意识到丹楹喜欢的根本不是太尉之子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地位。
上一世没有嬴氏的邀约,嫁入太尉家做儿媳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如今有了郡守夫人这个更好的期盼,丹楹便立刻将那什么太尉之子弃之如敝屐。
一想到上一世的时候,自己被丹楹毁了容颜又毁了姻缘,最后被bào民裹挟,受尽苦难,而丹楹虽没有嫁入太尉府,但转过身来便又毫不在意地嫁给旁人,继续享受宗室女的荣华与富贵,何芊芊便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让她也尝尝乱剑穿心而死的滋味。
好在,借着那位郡守夫人的便利,她虽然没能将丹楹千刀万剐,但也总算是大仇得报。
接下来,便是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何芊芊收起思绪,直视严衡。
但严衡并没有马上作答,看了何芊芊一会儿便转头对姚重道:“将chuáng榻上的东西处置一下。”
“诺。”姚重没有叫人进来,直接走上前,用薄被将丹楹整个包起,然后便打横一抱,转身出门。
严衡这才向何芊芊问道:“你想住多久?”
“若是可以,希望表兄不要给我时限。”何芊芊一脸诚挚地说道。
严衡微微一愣,挑眉问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qíng?”
“家中无事,是我自己的事。”何芊芊故意顿了一下,“我……不想嫁人。”
上一世的经历让何芊芊深刻地记住了一件事——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毁容之后,原本已经过了小定的太尉府立刻取消了婚约,与她议亲的太尉之子更是面都没再露过一次。她的父亲母亲虽也气愤了很久,最终却没有给她报仇,只叫人收拾了东西,将她送回老家,然后便像没她这个女儿一样,年节的时候连封信笺都不曾送来。
老家的仆妇见她没了前程,伺候的时候便不再用心,平日里只见冷餐冷水,连衣服都要她和身边的侍女自己去洗。她不得不学会了洗衣做饭,平日的穿着也再无半分贵女模样。但也正因如此,bào民来袭时,她才没被认出身份,得以苟且偷生。
上一世,失了丈夫,没了父母,她照样在穷人堆里活了下来。如今她有容貌,有心腹,手里更有金钱,哪还用得着再靠别人过活。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供容身的方寸之地。
但何芊芊的这句话却让严衡想歪了。
这世上既有他这种不喜女子的男人,自然也会有不喜男子的女人。
严衡不无同qíng地看了何芊芊几眼,终于点了点头,“我可以允你在此地落脚,不过……莫要像丹楹一样招惹我那夫人。”
“我可以搬出郡守府,在城中另赁宅邸。”何芊芊马上道。
“不必,一切照旧就好。”严衡想也不想地拒绝。
就算何芊芊真的只是为了逃婚才来到辽东,但她既然目睹了府中骚乱,又亲手结果了丹楹,严衡怎么都不会轻易地放她离开,更不会让她离府独居。
定下承诺,严衡没再与何芊芊独处,转身回了嬴氏chuáng边,见她一时半会儿都难以苏醒,便叫来侍从,将何芊芊与其侍女送回住处,自己则迈步出了院子。
姚重显然已经让人清理过院子,青石小径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但一些泥土地上却明显盖着新土,颜色与周遭不尽相同。
光是数一数这些新土的堆数就能想象出当时的场面,偏偏姚重却告诉他夫人毫发无损。
“阮橙”只有一个,太夫人的院子里却死士众多,以寡敌众,“阮橙”怎么会毫发无损?
严衡越想越是不安,正准备过去看上一眼,出去安置丹楹尸体的姚重却从院外赶了回来,正好将他堵住。
“主君。”见严衡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姚重立刻快步上前。
“处置好了?”严衡只能停下脚步。
“都送到偏院的地窖里了。”姚重躬身答道,“主君可已想好此事的处置?”
“你又有何谏言?”严衡反问。
“无。”姚重的回答让严衡微微一怔,但紧接着,姚重便又补充道,“主君放心,太夫人的伤势并非多么严重,反倒是惊吓更大一些。”
听到这话,严衡才想起自己只顾着担心“阮橙”,倒是把近在眼前的母亲给忽略掉了,不由脸上一热,赶忙掩饰道:“医官怎么说?”
“静养即可。”姚重道,“夫人还是留了分寸的,太夫人的小指只是脱臼,倒是牙齿被打掉了几颗,需要想办法填补。”
“你确定是夫人动的手?”严衡质疑道。
“主君。”姚重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才何家小娘在,我不好多言,实际上,夫人不仅打伤了太夫人,更将太夫人的所有死士一网打尽。整整十七人,其中九个是在同一时间被割断了咽喉,余下的也都是一击必杀,而夫人自己以及他带来的小侍女却是毫发未损。”
“怎么可能?!”严衡实在是难以相信。
“尸体都在偏院,当时在院子的下人也都关在了那里,主君若是不信,自可过去验看。”
“走。”严衡迈步向院外走去。
亲眼看罢,严衡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夫人实乃猛将也。”姚重在旁说道,“说句不好听的,主君,您都未必是他对手。”
严衡没有接言,心qíng却很清楚,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在以一敌十七的qíng况下将所有敌人一击毙命的。
若是上一世他没有设计擒下阮橙,是不是也会像眼前这十七个人一样被阮橙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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