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重越想越觉揪心。
襄平城内的严衡并没姚重这么多的心思。
他虽然还没有亲眼见到郭家藏匿的钱粮,但昨天晚上,姚重就已经把大概的数量和价值报了上来,明显比他摊派给那些士族门阀的总数还多,光是粮食就足够让整个襄平城内的百姓喝几月米粥了。
让严衡有些无奈的是吴名这把火放得太过gān净利落,竟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眼看着一夜过去,仍然没人往郡守府这边联想,只当是郭家自己出了什么事qíng。
但有了这批钱粮在手,很多事qíng便好办了许多,就算余下的那些世家富户再跟他扯皮,他也可以和他们慢慢耗着,钝刀子割ròu。
更何况这一把火把郭家烧得gāngān净净,就算还有子孙流落在外,能不能回得来还要看严衡想不想让他们回来。这样一来,郭家名下的土地也尽成了郡守府的囊中之物,无论是安置人口,还是开chūn的时候种植庄稼,都将由郡守府做主。
只是这种事不好和众人商议,严衡也只能先把赈灾防灾和辽西那边的事先处理掉,然后留下穆尧和几个心腹,就这笔横财的使用问题商讨起来。
把这件事也安排下去,太阳也到了头顶。
严衡估摸着吴名也该睡醒了,便遣散了穆尧等人,自己带人去了吴名的院子,准备和他一起共用昼食。
吴名果然已经醒了,看起来像是刚刚洗漱过,额前的发丝仍然湿漉漉的,正披着衣服,坐在正堂的shòu皮垫子上等桂花送午餐过来。
见严衡进门,吴名打了个哈欠,让人给他添了杯热饮,随口问道:“在这儿吃饭?”
“嗯。”严衡脱下大氅,递给身边侍从,然后走到吴名身边坐下。
这会儿人多口杂,严衡不好追问昨晚的细节,吴名还没睡够,也没有讲那些事的意思。两人闲聊了几句,桂花便把中午的菜饭送了过来。
桂花不知道严衡要来,只做了一个炒菜,一个炖菜,连米饭都只送了一碗。
一进正堂,见严衡也在,桂花立刻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身下去,又炒了一盘韭菜jī蛋,切了一碟子卤ròu送来。
严衡也很无奈。
按郡守府里的规矩,吴名一顿饭起码可以享受八盘菜的待遇。但自从嫁进郡守府,除非大规模宴饮,吴名桌子上的菜就很少多于四个,更多的时候都像今天这样,两盘菜,一碗饭。严衡若是不来的话,吴名自己通常只用一盏茶的时间就会结束进餐。
严衡不禁在想,这要是到了需要整个郡守府都节衣缩食的时候,他可得提醒着不能把夫人这边也计算在内,不然的话,堂堂郡守府的夫人可就要吃不饱饭了。
严衡正拿这事和吴名说笑,嫪姑姑却忽然进来禀报,说何家小娘何芊芊来了,有要事要面见郡守。
“何事?”严衡皱眉。
“何家小娘不肯说。”嫪姑姑垂眸答道。
“叫进来吧。”吴名不耐烦地cha言,“要是正经事就听她说说,要是闲事再把人撵走。”
“诺。”嫪姑姑躬身退出正堂。
106、第 106 章
何芊芊进门的时候明显带着喜色,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一般。
“冒昧求见,还请表兄见谅。”何芊芊笑呵呵地上前见礼,“实在是表兄近来太过忙碌,芊芊不敢擅自涉足前院,只得在这种时候过来打扰……”
“别讲废话。”吴名没好气地打断,“有事说事,没事滚粗,没看见正吃饭吗?”
吴名原本想提携何芊芊一次,再给她一次表现机会,没想到这女人空有做事qíng的想法却没有做事qíng的觉悟,一进门就又把士族门阀那套虚qíng假意端了出来。
何芊芊被说得面色一僵,但太夫人嬴氏院子里的惨象跟着便浮现在脑海。何芊芊刚刚冒出来的那点子怒意霎时间就烟消云散,赶忙垂下头,控制了一下qíng绪,顺势又施了一礼,“夫人见谅,芊芊这次过来其实是想向表兄推荐一位人才,此人姓吕名良,乃是陇西人士……”
吕良?!
吴名和严衡俱是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彼此一眼,随即默契地jiāo换了一个眼神。
何芊芊这会儿还在夸赞吕良。
根据她的说法,吕良是游学到了辽东,没曾想却遇到地震,身上的钱财丢了大半,余下的也很快耗用了jīng光,最后不得不到施粥的地方求口吃喝。
何芊芊就是在施粥的时候注意到了吕良,仅是一个照面就觉得他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与身边的贫民百姓截然不同。上前攀谈之后,何芊芊愈发觉得这人才华横溢,见识广博,顿时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将吕良引荐给严衡。
严衡耐心地等到何芊芊把赞美的话说完,这才兴趣盎然地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我将他安排在南街的客栈……”
“带他过来。”严衡道,“我想见见。”
“表兄说的可是今日?”何芊芊满面惊喜地问道。
“就是今日。”严衡点头,“你也看到了,辽东现在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若他真如你说那般有大才,我定是要马上重用的。”
“芊芊明白,芊芊这就去将他带来。”何芊芊兴奋地应道。
“我下午还有不少事qíng,你把他带过来之后先去找穆侍人,他会安排具体的进见时间。”严衡淡淡说道。
“诺!”
何芊芊高高兴兴地走了。
严衡则抬手将正堂里的侍从和侍女都遣了出去,转头向吴名道:“会是一个人吗?”
“别问我。”吴名翻了个白眼,“我连吕良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算见到了也一样不会认识。”
“要和我一起见他吗?”严衡问。
“随便啊。”吴名耸耸肩,“不过,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吗?怎么就那么巧,何芊芊一眼就注意到了吕良?吕良的长相很特别吗?”
“我和他其实也只见过一面。”严衡道,“叛军占领辽西之后曾试图攻入辽东,我率人过去查看,用望远镜在马背上远远地见过一次,实在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言,不过就是中人之姿,丢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严衡确实没和吕良正式见过,就算是谋算阮橙的时候,也只是派遣心腹用书信协商。
“那何芊芊是怎么注意到他的?”吴名问。
严衡眯了眯眼,“说起来,何芊芊执意留在辽东的事也很是古怪。她两次三番地表明自己对我的夫人之位没有兴趣,偏偏又滞留在郡守府里不愿离开。”
“或许人家要的是皇后之位。”吴名随口道,“你不是说吕良在上一世的时候已经攻下咸阳,就差正式登基了吗?如果何芊芊也和你一样是重生人士,那见猎心喜也在qíng理之中。”
“但上一世的时候,吕良可没来过辽东。”严衡蹙眉道。
“兴许来过,只是你不知道。”
“那何芊芊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吴名翻了个白眼,“兴许只是巧合呢?”
严衡没有接言,拿起筷子,似乎想先吃饭,但跟着便又动也不动地沉思起来。
吴名撇了撇嘴,没去理他,自顾自地夹了块排骨,大快朵颐。
出于好奇,当吕良被何芊芊领进郡守府的时候,吴名还是跟着严衡一起过去看了。
严衡并没有马上见他,但吕良一进郡守府,严衡便在阁楼上用望远镜窥见了他的真容,竟然真是上一世的叛军首领吕良,并不是什么同名同姓的路人甲。
吕良的容貌确实如严衡描述的那样普通寻常,气质上也不存在什么虎躯一震就能引人膜拜的王霸之气,但整个人看上去倒也gān净整洁,衣服也是簇新的,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准备的,还是何芊芊掏钱。
吴名对吕良的容貌没什么兴趣,他关注的是他的能力。但用神识一扫,吴名便发觉这家伙的魂魄异常凝实,比寻常的鬼修也差不到哪去,但魂魄周遭并无灵力保护,显然不是后天修炼而成。他的身体倒是有练过武术的痕迹,走起路来明显比普通人轻盈稳定。
说起来,这种家伙的魂魄可是某些修士的最爱,只要顺利炼化,那就是以一当十的qiáng悍鬼仆!
吴名在心中暗道一声可惜。无论他还是商鬼、夏伯都更喜欢独来独往,对御shòu控魂之类的法术不感兴趣。吴名跟商鬼学习的时候也只着重于如何抵御控魂、摄魂、*等等法术的侵扰,对这些法术本身的了解却只限于能够使用而已,距离jīng通差着十万八千里。
让吴名颇感意外的是,他无法从吕良的外表上看出一丝一毫穿越者的痕迹。从他入府到进入厢房的这一段路程里,吕良确实如何芊芊形容的一样,不卑不亢,淡定从容,与路上的侍卫和侍从一比,很有一种鹤立jī群的超然之态。
即便如此,严衡还是让吕良在一间厢房里苦等了近半个时辰,然后叫穆尧过去,把吕良和何芊芊一起带到自己面前。
正式见面的一瞬间,严衡发现吕良露出了奇怪的qíng绪。
但不等严衡仔细去想,吕良便收敛起脸上表qíng,与何芊芊一起向严衡见礼。
严衡不由得微微一怔。
吕良的父母乃是随蒙家军至陇西屯田的军户,虽然姓氏为吕,但与始皇帝那位假父却是一点关系都沾不上的,不过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平民百姓。但看他此刻的言行举止却明显是那种已经将礼仪和规矩记忆到了骨子里的士族子弟,稍有动作就会不自觉地将其展现出来。
在严衡请吕良和何芊芊落座之后,吴名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穿越男秦三世并没未在秦朝蝴蝶出桌椅,这年月的人在会面时仍然保持着跪坐的习惯,而这也是后世来人最不适应的习惯。就算是演过秦汉时期古装剧的演员也没几个能把跪坐这个姿态做得标准漂亮,而眼前这个吕良却是自然而然地完成了这个动作,优雅,流畅,毫无瑕疵。
难道这家伙是胎穿过来?
吴名不由生疑。
但从严衡的描述来看,这家伙明显是中途魂穿过来的,不然也不会当了那么多年的小兵才突然开窍。
吴名还在审视吕良的时候,严衡已经和吕良jiāo谈起来。
一开口,严衡便愈发觉得自己遇到的不是平民而是士族,说浮华的漂亮话、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严衡放弃了虚与委蛇的客套话,就辽东现状问了吕良几个正经问题之后,吕良的态度也跟着正经起来,其回答亦十分贴合严衡心意。尤其是在如何从士族门阀手里抠钱、抠粮、抠人这一点上,严衡和吕良简直称得上是一拍即合,共鸣出了火花。
如果他不是吕良,严衡肯定已经用招揽士大夫的标准将他恭迎入府,尊为上宾。但他是吕良,而严衡既不想俯首称臣,也不想像蒙恬那样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就算他再怎么欣赏吕良也不会也不敢用他,只能将他囚禁起来,甚至是直接斩杀。
但无论怎么做,他都不能师出无名。
严衡正迟疑,旁边的吴名已经不耐烦地开口,“我说,你们准备闲聊到什么时候?还有你,叫吕良的,既然想在郡守府里谋职,难道不该先把自己的户籍凭证拿出来,让别人看看你到底是谁吗?”
“夫人,您太无礼了!”不等吕良作答,何芊芊已愤怒地瞪起眼睛。
“闭嘴!少自以为是地帮他说话,你知道他是阿猫阿狗还是细作逃犯?”吴名抓起旁边案几上的一块点心,甩手就朝何芊芊的嘴巴扔了过去。
“呜——”何芊芊正张着嘴准备说话,这块点心便准确无误地飞入了她的嘴巴,并顺势滑进了喉咙,卡得何芊芊两眼翻白,险些背过气去。
何芊芊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掐住喉咙,一边呜呜呜地求救,一边努力地想要把点心从喉咙里挤出来。
严衡忍住嘴角的抽搐,向旁边的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把何芊芊扶出去,找医官过来处理她喉咙处的点心。
旁边的吕良明显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幕,一时间竟有些呆愕,连吴名的问题都忘了回答。
但吴名却注意到,就在他叱责何芊芊的时候,吕良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虽然从脸上的表qíng里看不出明显的变化,但他放出的神识却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样。
是他堵住何芊芊嘴巴的行为吓到了他,还是他说的哪句话吓到了他?
吴名盯着吕良看了几秒,抬手打了个响指,“喂,回神!”
吕良赶忙将视线转回到身前的严衡和吴名身上,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这一位是……”
“我的夫人,阮橙。”严衡这才向吕良介绍吴名的身份。
吕良进门的时候,严衡想试一试他对“阮橙”的态度,看他是不是也记得前世,于是便没向他介绍阮橙。但让严衡失望的是,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吕良的目光并未在“阮橙”的脸上多做停留,而这样的表现既正常,也不正常,反而愈发难以定论。
“回夫人,您的要求,吕某实在是无能为力。”吕良不慌不忙地答道,“吕某的行囊在地震中遗失了大半,不然也不会落得个到粥棚求人施舍的地步。”
“户籍丢了,拿不出来?”吴名挑眉问道。
“是。”吕良点头。
“那也简单。”吴名转头向严衡道,“把他送偏院去,好吃好喝地招待起来,然后派个人去陇西那边问一问。他要真是陇西出来游学的士子,那就帮他补办一份户籍出来,顺便向他的家人报个平安。但要是身份有假……呵呵呵……那就不用我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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