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熠看到他侧面,方脸,略扁的鼻子,由不得指尖微颤,凉意从脚底一股脑的升上来,这人乃以前伺候司徒澜的huáng门郑同昌,司徒澜去宫外开府之后,他没有跟着去,留在了宫里,一晃几年,原仍在来往。
如此,还不一目了然吗?
本来要混淆此案的言辞涌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已知是无力回天,他暗自一叹,霎时满腔的悲哀。
临到头,他还是不听他劝!不知道收敛,不知道韬光养晦,便是司徒渊放出来又如何呢?毕竟是废掉的太子,便是父皇愧疚,也不至于让他重坐太子之位,原本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可惜,可叹,他对司徒澜真是恨铁不成钢,可又奈何?
一切都晚了。
从坤宁宫出来,司徒修直走向侧殿,裴玉娇正等在那里,见到他,抱着熙儿迎出来,轻声问:“怎么样了?真有人要害大哥?”
他点点头:“咱们不便再留,先回去。”
二人出得宫外坐上马车。
来时喜气洋洋,回头却有些yīn气森森,裴玉娇歪在他怀里嘟囔道:“大哥已经那么可怜了,竟然还会有人要他的命,也真是狠毒。王爷,到底是谁?”
“多半是四哥,等会审讯完,便会有消息。”那郑同昌嘴巴还紧,愣是不开口,说是自己失误,他在宫里三十来年了,且又不是膳房的,今儿趁着周岁宴与那里有些接触,这下便出事儿,谁信?
可他不开口,就不能抓捕司徒澜,不过这回司徒恒成也动了真怒,请来最会审讯的官员在撬郑同昌的嘴巴,想必不难。
只用等着结果就是。
听说是司徒澜,裴玉娇倒抽一口凉气,不过转念一想他的为人,好似也不是做不出,她叹口气与熙儿道:“熙儿,你以后万不能成为这种人,兄弟之间还是要相亲相爱的好。”
寻常人家做起来都难,别说是皇家,司徒修挑唇一笑,但人心里存着的那点良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该抛却的。想起司徒璟,他半垂下眼帘,轻抚怀中妻子的脸蛋:“熙儿现在还没有兄弟呢,怎么相亲相爱?你给本王再生一个?”
手指不慎滑到嘴边,被她咬了一口,她哼了声道:“我要个女儿。”
他笑起来:“女儿也不错。”
等马车回到王府,不到一日,司徒澜就被抓了起来,当然,此前司徒恒成便已经在怀疑这个儿子,叫人早早围住那里,如今不过是尘埃落定,他的罪行被揭露,乃谋后主谋。司徒恒成当即就削去他王爵的封号,削为平民,关于天牢之中。
那里十人进去,有一人活着出来都已是难得,贤妃跪在乾清宫门口相求,司徒恒成瞧见了,想起宫人禀告,称她数次与司徒澜暗中通信,有其母必有其子,一怒之下又顺道把贤妃打入冷宫。
接连两道消息,叫晋王府都不得安宁,哪怕薛季兰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可司徒澜所作所为,她担心会连累司徒熠,日夜不得休息,却是病了一场。司徒熠借故向司徒恒成请求,暂时放下手中事务,照顾妻儿。
势力此消彼长,司徒熠一派遭受打击,司徒恒成越发重用司徒修,许多原本司徒熠担负的事qíng,都落在他头上,真可谓是日理万机。
而此刻,袁妙惠也生了一个女儿,六斤多重的孩子,闭着眼睛躺在司徒璟怀里,他笑着给她看:“长得真漂亮啊,以后肯定像你。”
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ròu,袁妙惠还是喜欢的,摸摸她脸蛋道:“真小,看着肚子那般大,还以为会很大呢。”
“长起来还是很快的,你是没看到熙儿,都有那么高了。”司徒璟比划了一下,“嘴儿还很甜,见谁都会叫。”
袁妙惠脸色不好看,如今司徒澜落马,司徒熠老谋深算主动避让,现在就属司徒修最为风光了,听说楚王府门前常是车水马龙,想必那裴玉娇也得意,又生的儿子,岂能不高高在上?可这儿呢,门可罗雀,因着许家,还有她那不争气的婆婆,司徒璟一点儿没得到好处。
人比人气死人,她又满腔的不乐意,司徒璟只当她不舒服:“你生了孩儿定然累了,还是快歇一歇。”
“我生孩儿,哥哥嫂嫂们可来问过?”她却问。
司徒璟笑道:“当然,七弟还专门使人等着,听说平安才走。”
原来还是有一点兄弟qíng的,可真有,就该多照顾司徒璟,别一个人光占着好处,她淡淡道:“也是,毕竟七弟很忙,不像王爷……”她住了口,“那我睡了,王爷也莫看着,去休息会儿。”
她侧头转向里面。
虽然她语气尽量柔和,可浑身还是忍不住散发着疏远,司徒璟有些失落,很是想念她对自己撒娇发嗔的样子,许是生孩子太累罢?出了一身汗,又有什么力气跟他亲密呢?他抱着女儿走出内室。
天渐渐暗了,从窗口看出去,已经瞧不清园子里的花木,可司徒修还没有回来,裴玉娇闲着叫卢成准备好去怀王府洗三的贺礼,又做了一双罗袜,他还没有到家,这等时辰定是要饿的很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哪里填填肚子?正想着,小丫环来禀告:“娘娘,王爷回了。”
知道她等得心焦,小丫头都是跑着来的。
裴玉娇一听,拿过灯笼,忙不及的走到院门口,看见他从夜色里走来,穿着青色蟒袍,每一踏步,那大蟒好像能动似的,威武极了,她连蹦带跳的走到他旁边:“相公,你今儿比昨天还晚了一刻钟呢,这样下去,会不会哪日都要子时才回了?”
小娘子手里提着漂亮的灯笼,那火光盈盈闪动,衬得她眉目如画,司徒修笑道:“子时回,你还等不等我?”
他越来越忙,回得越来越晚,但心里是踏实的,一到家门,便知道她在等他,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秋夜冬晚,就像现在这样,她总等着他。
那么多累的身体,疲劳都好像没有了。
她握住他的手一笑:“当然会等了,不过真这样,我得叫熙儿与他皇祖父说,不准再这样欺负我相公!”
他慡朗的笑起来:“别光会说,以后我累坏了,你得真给我做主。”
“好,你放心。”她把灯笼给他提,又献宝似的说:“这灯笼好看吧?我叫人新作的,就跟上元节里的花灯一样,熙儿也喜欢看。咱们一会儿吃完饭,叫人提着十几个,去园子里玩,他准会高兴的叫呢。”
到时候把园子都照亮了,在树上也挂上几只,就像把外面的热闹搬到家里来了呢,她兴致盎然,好像个小姑娘,满怀着期待。司徒修想着也觉得挺有意思,笑着道好,拿起灯笼,一只手揽住她肩膀,慢慢往里走了去。
她又叽叽喳喳的与他说些府里的事qíng,连后院的苗儿长出了几片叶子都不漏,他有一句没一句听着,灯笼的火光忽闪忽闪,渐渐远了,模糊了两个人的身影,好像融成了一团。
夜色温柔,月光落在身后,照亮了来路。
☆、第129章
? 两日后,怀王府上举行“洗三”宴,裴玉娇随司徒修一同去,临走时,还有人送礼上门。卢成拿单子上来与裴玉娇看,她仔细瞧一瞧,是吏部郎中杨大人的夫人,并不熟悉,遂与卢成道:“退回去。”
卢成应声走了。
司徒修道:“杨大人手里有桩案子,想我cha手。”
“我知道定是有求于你,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嘛。”裴玉娇笑着挽住他胳膊,“他们白白送的,我都没收呢,我做得好不好?”
“好。”他捏捏她的脸,“保持着,莫动摇。”
“要动摇也不容易,毕竟府里什么都有,倒是昨日母后送来一座琉璃灯,真是漂亮,说是给熙儿玩,不要都不行。”走到门外,她扶着司徒修的手踩上小杌子坐到马车里,“祖母还捎信来,说韦家小少爷常去家里与堂弟切磋呢,又不好赶他走,几回下来,与堂弟称兄道弟的。”
韦氏想拉拢他,关系自然要走走近,但司徒修并不担心,相信以裴家人的jīng明足以应付,他笑道:“不妨事,毕竟是母后娘家,也不好拒人于千里。”
意思是这个程度不算什么,裴玉娇点点头。
看她靠在怀里,有些困倦的样子,他手指轻轻抚过她脸颊,柔声道:“是不是觉得当王妃累了?”
最近他势头大好,手握重权,他知道,她也跟着水涨船高了,短短几日,好些府里相邀她去做客,有些不好推脱的,她只能前往,想必心里不大乐意。
她却摇摇头:“不累,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我便不说话,别人也不敢给我脸色看。”她被他摸得痒痒的,脸颊在他掌心蹭一蹭,“就是怕王爷累坏了,不像我,随时都能睡一觉的。”她往旁边移一下,把脑袋搁在他腿上,笑嘻嘻道,“就像这样。”
他道:“这样怎么睡,得把腿也放上来。”将她鞋子脱了,手掌包住她花苞般的小脚。
她连忙往里缩:“我只是说说,又不是真的睡,你,你放开。”
他眉梢挑起:“你怕什么?”
她不敢提,只拼命的缩脚。
瞧她脸都白了,他心想一会儿她痒得花枝乱颤,头发衣裳也得乱了,毕竟今日怀王府宾客众多,还得注意下形象,便把手放开来。
她忙不及的把鞋子穿上,不敢离他太近了,因他这人总喜欢在车上胡闹,许是觉得太闲,要找些事qíng做。
可他却不习惯她离得远,坐在旁边,就得将她抓过来,好像亲手养大的猫儿,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心里头才舒服,这会儿又在她腰间徘徊,一边jiāo代事qíng:“过几日我要去密云县一趟,大抵半个月的时间。”
密云县在chūn节过后连着下了三天的雪,那雪大的前所未有,竟把房舍都压坏,损失惨重,连带着周边地区也有影响,司徒恒成有意让他去那里协助官员将密云县重建,上辈子这事儿也是他处理的。
当然是小菜一碟,他想着很快就能解决。
谁料裴玉娇听到这事儿,脸色却顿变,不像司徒修,她想到的是他去密云县遇刺的事qíng,当时他肩膀被羽箭刺穿,好大一个伤口,便是愈合了回来,都过了一个多月,她那时还未对他生qíng,却也觉得害怕,别说现在了。
第一反应她便道:“不能不去?”
“父皇的旨意,怎能不遵从?”司徒修道,“怎么,又舍不得本王了?”
“我怕你……”她低头握着他手指,顺着一根根的点过去,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他要受伤,他怎么会信?
司徒修安抚道:“别胡思乱想,只半个月而已。”
说话间,马车停下来,原是怀王府到了。
她来不及说别的,只能随着他下车。
在门口见到司徒璟,二人笑着见礼,司徒璟很快就跟司徒修勾肩搭背的去与旁的皇亲国戚闲谈了,至于她,当然是与女眷们在一起,相熟的遇见她,个个都在问怎么没带熙儿来,可见这孩子多受欢迎。
因常佩仍在病中,司徒宛是跟司徒裕来的,此时拉着裴玉娇的手笑道:“刚才我去看过琼妹妹了,好可爱呢,七婶,你要不要去看?”
她点点头。
司徒宛就带她去袁妙惠那儿,反正总是要去探望一下的。
袁妙惠正躺在chuáng上,因为生孩子人胖了一圈儿,有些浮肿,没有原先那样秀丽,眼圈下面还有点儿发黑,抬眸看见款款走进来的裴玉娇,只见她穿着织金绣芙蓉的chūn衫,头梳飞天髻,珠光宝翠,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得意,看起来竟显得十分的雍容华贵,她心里立时就有些气闷。
像是发困,微微闭起眼睛。
裴玉娇也懒得理她,不说话更好呢,奶娘倒知道这是楚王妃,讨好的抱着司徒琼给她看。
小女婴正睡着,小嘴儿抿得紧紧的,虽然还全身发红着呢,也能看出来颇是清秀,她笑着与司徒宛道:“真的很可爱呢,想必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司徒宛嘻嘻笑道:“娘娘定也是,”眼睛一转,“娘娘何时也生个小妹妹罢,我就喜欢妹妹,可都是弟弟呢,除了琼儿这一个。”
说起来,她也真的想要个女儿,不过暂时还在避子,是不是跟司徒修说,真的生个女儿呢?但这得怎么办?好像不是想生什么就是什么的,她发怔间,耳边听到有人轻唤她娘娘,一看竟是韦家的表亲贾姑娘贾丽光。
她是同韦家少夫人刘氏一同来的。
裴玉娇冲她笑笑。
贾丽光也朝她笑笑,半响憋出一句:“娘娘真漂亮啊,比起上回见到,好像更漂亮了。”
“你也挺漂亮的。”裴玉娇道,继续看司徒琼。
刘氏见贾丽光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眉头略微皱了皱,暗想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姑娘,连应酬都不太自如,这等样子真能嫁到裴家去?也难怪裴太夫人看不起呢,她摇摇头,笑着与裴玉娇说起些趣事,又有京都时兴的胭脂水粉。
陆续进来的妇人姑娘全都围着裴玉娇转,袁妙惠听得烦闷,突然坐起来,一副要作呕的样子,刘氏哎呀一声:“快去请太医!”
众人忙都散开来,退到外面。
司徒璟闻讯而来,坐在她chuáng边,拿手轻拍她后背,一边儿道:“是不是要吐,胃不舒服?”
他拿了迎枕放在她身后。
里面有轻声细语,贾丽光就在门口,偷偷瞧一眼,看到司徒璟温柔照顾袁妙惠,她想起在韦家,原先就听闻几位王爷王妃夫妻qíng深,看来这晋王还真是,可这样的身份,又这样英俊的外表,实属少见,毕竟那王妃才生了孩子,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般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