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有些羡慕,刘氏看她发呆,过来轻声道:“还不多于楚王妃说说话。”
贾丽光忙应声。
可走到裴玉娇身边,她又不知说什么,母亲带着她来投奔韦家,原想攀一门好亲事,可父亲死了,又没有像样的男人支撑门面,那些世家公子们根本就不可能娶她。所以表姨母说,不要太挑剔,做个续弦都得烧高香。那裴臻当然是好的,对亡妻qíng深似海,她有回在街上也见过他,生得相貌堂堂,然而也是目不斜视,显然是瞧不上她的。
她怎么嫁给他呢?他女儿都跟她差不多大啊,贾丽光有些发愁,其实她要求也不高,只要是个少年郎,能念书哪怕是个秀才都好,偏偏母亲对她抱有希望,表姨母又想得长远。
咬着嘴唇坐在旁边,讷讷不开口。
刘氏看着叹口气,这样下去,必得重新给她选个合意的夫婿才好,裴家定是不行的。
既然袁妙惠不舒服,众女眷自然不好再打搅,都出去看京都有名的收生姥姥主持的洗三仪式,那添盆里一时都是宾客们给的桂圆,红枣,花生,还有金银铜钱等五花八门的东西。
司徒璟这会儿才又出来,笑着向众人道谢。
他虽然容貌不如司徒修抢眼,却也是极为俊美的,且眉宇间温和如chūn,讨人喜欢,故而当初才能与司徒熠分庭抗礼,当然是得到不少人心的,只世人多数都势利,如今失势,早先前走得近都远了,要问起来,他如何不苦闷?只哑巴吃huáng连,无人诉说,只等着将来有机会再行逆转。
应酬完客人,他送司徒修出门。
司徒修道:“我马上要去密云县,京都有些事宜得由你来管了。”
司徒璟大喜,又有些犹豫:“父皇……”
毕竟那么久,司徒恒成都没有任用他做衙门里紧要的事qíng,都是些琐碎的,有他无他根本没什么关系。
“当然是父皇首肯的。”司徒修笑笑。
知道必是他在跟前说了好话,司徒璟极为感动,心想果然是他的好七弟,他就知道司徒修一定不会看着他潦倒至此,也更觉当初的决定正确,在这无qíng的皇家,有什么比忠心的兄弟更重要?他欢喜道:“我定不会叫父皇失望,你去密云县也小心些,那里恐是不好走。”
“我知道,你也保重。”他转身告辞。
司徒璟看着他的背影,驻足会儿,才高兴的奔回去,与袁妙惠道:“父皇又要起用我了,可见并不是不信我。”
听说他又得用了,袁妙惠总算高兴了点儿,露出笑容。
司徒渊是在这一日之后放出来的,韦氏心有不甘,因那道士虽承认是陷害司徒渊,却将罪名推在司徒澜的头上,叫燕王府雪上加霜,可她总隐隐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确实司徒澜曾给予那道士钱财,然而那天事发,道士纵火烧了宫殿,留下血书指证司徒渊,这一切的一切,但就司徒澜那毛头小子,哪里有这般缜密?可道士嘴里就是掏不出东西了,只说自己头脑糊涂,听信一个宫人,但这宫人偏生也在那场火里丢了命。
线索断掉了,韦氏追查不出,不过幸好司徒澜这回栽倒,绝无爬起的道理,总算也消了点心头之恨,因司徒渊被废之后,司徒澜落井下石,将她亲家连根拔除,要说仇怨,他们之间的仇是最深的。
现在司徒澜不行了,她当然觉得痛快,也算是报了仇,那天牢嘛,顶不过几个月,就得在里面丢了命。
司徒渊此后便住在景阳宫。
听司徒恒成的意思,要给他在外面开府。
太子当不成,只能先做个王爷,但韦氏并不着急,她等待了那么多年,实在不急于一时,而今对她来说,司徒渊平平安安的走出和光宫,比什么都好,她甚至已经想着要给他续弦,再生几个孩子出来。
她心中欣喜,觉得一切重头而来,满腔的期盼。
过得几日,司徒修要去密云县,裴玉娇一边儿给他收拾行李,一边儿不愿,絮絮叨叨的叫他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很是反常,他终于想起来遇刺的事qíng,其实那也是司徒澜安排的,他一击即中,杀了司徒渊,踌躇满志,想着他去密云县,正好也借流寇的借口,将他铲除。那么司徒熠的位置定是坐得更为稳固了,但现在司徒澜被关押,他当然也不会有危险。
然而她并不知。
司徒修想一想道:“我带了几十名护卫呢,都是大内高手。”
“哦?”她问,“有素和本事那么高吗?”
“当然,所以等同于有十个素和呢。”
她心里放松了些,可小脸还是绷得紧紧的:“就算这样,也得叫他们不能离开你,我听说闹灾的地方很乱,指不定有坏人呢,像劫匪什么的,他们得成天待在你身边才好。”
“当然,步步不离。”他道,“可放心了?”
“还是不太放心。”她摇摇头,拉着他袖子,“最好我跟你一起去!”
“那里又没什么风景可言,处处都是塌掉的房舍,还有像你说的,有劫匪有流寇,你也要跟着我去?”司徒修揉揉她的小脸,“乖乖的在家里等着我,十来天,还不是转眼就过去了,你要觉得闷,可以去娘家,现在没人拘着你了,想去几天都成。”
她嘟起嘴:“我跟你去又不是要玩,管他好不好看呢!”
“有危险也要去?”司徒修皱眉,“桥都塌了,路也不好走,指不定还得绕路。”
“我又不怕,你怎么走,我也怎么走。”
司徒修实在有些烦恼,挑眉道:“连熙儿都不要了?那种地方,熙儿决不能去。”
对于儿子,她是极为宝贝的,成天的不离手,他自觉把儿子说出来,定然会让她回头,毕竟母亲都舍不得孩子嘛,他也不愿意她跟着去那种地方,谁料裴玉娇道:“只十几天,没事儿的,我把熙儿送去祖母那儿,他们可喜欢他呢。”
他怔了怔。
她不知何时蹲下来,伏在他膝头瞧着他,好像一只依恋主人的小狗儿,他没料到她竟这样将他放在心里了,甚至胜过他们的孩子,笑意从眼角生出来,盈满脸颊,他把手放在她头顶摸了摸:“我跟熙儿,你选我?”
“没什么选不选的。”裴玉娇却天真,哪里想到那么多,“你去危险的地方,熙儿没有。”
“哦,那熙儿去危险的地方,你便得丢下我了?”他挑眉。
她点点头。
原来还是自己自作多qíng,不过想到他竟把自己与儿子比,又觉得好笑,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她怎么选得来?但念头闪过,他已答应:“去就去罢,小傻子,本王耳朵都要被你烦得长茧了!”
她高兴的跳起来,混没想到她去了能做什么,是拿身体替他挡还是能保护他?她没想过,只想着他危险的时候她要在他身边。
他当然知道,所以才说她是傻子,一根筋似的,都说有护卫了,还要吵着去,非得bī他现在说出真相?但他还不想说,怎么办呢,只得让她去。
“换身衣服,别穿这个。”看她叫丫环收拾行李,他想一想道,“这样吧,装成本王书童好了。”
“书童?”裴玉娇奇怪,可一想到她是女人,许是到处跑不合适,刚才他就说路不好走的,当下连声答应。作了贴身小厮,那就可以随时在他身边了,很方便。
竹苓忙使人去与卢成说。
府里每季都要给下人做新衣,当然也有跟裴玉娇差不多身量高的小厮,卢成很快就送了来。她换上去,又把头发梳好,只拿木叉穿进去固定,走出来,可不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厮,还很得意的给儿子看:“熙儿,你瞧,我是谁?”
“娘。”熙儿摇着小手,“娘。”
司徒修捏了捏眉心,这样白的小脸,得给她弄些炭灰抹上去,不然走出去谁不多瞧两眼?他叫丫环取一些来,亲手给她擦。
她看着黑漆漆的东西,叫道:“脏,脏死了!”
本来多好看一个小少年啊,明朗清俊,被他弄得像个乞丐。
他邪笑:“不是要跟我去吗,就得这样。”
“哪有王府的小厮这样不体面的?”她抗议。
“是你不体面,跟本王无关。”他甚至拿炭灰在她眉心点了个黑痣,众人瞧见,无不偷笑,裴玉娇都要气死了,冷不等拿起炭灰也往他脸上一抹,“你生得丑,跟我也无关!”
素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两人闹半天,最后还是把脸洗得gāngān净净出门,先是把熙儿送去裴家,这才从城门口离开,去往了密云县。
看她又愁眉不展想儿子,司徒修嫌她墙头糙,这个不舍,那个不舍的,冷冷道:“眼下回去还来得及,本王不缺你一个小厮陪着。”
她摇摇他袖子扮可怜:“可我缺你啊,修哥哥。”
对面的少年面颊光洁,什么脂粉都不曾染,可微微一笑,就动人心弦,好比那chūn日里的第一朵花苞,满含着芬芳,却yù露未露。他手摸在她脸上,声音低沉:“缺本王吗,那让本王给你填填满。”
他覆了上去,车轮滚过尘土,将从枝头掉落的花碾压成泥。
☆、第130章
? 密云县离京都并不远,四十来里的路程,两日便能到达。
这是裴玉娇第二次与司徒修共同出行,但扮作小厮却是第一回,穿了身褐色常服,原在姑娘中算是高挑的,可在一群身材高大的护卫中,却被比成了小jī。偏偏她还满脸警惕,一双杏眼左顾右盼,好似在随时提防有刺客出现,司徒修回眸一瞧,实在忍俊不禁,伸手将她提到旁边来。
她把腰间父亲送给她的匕首chacha好道:“王爷得时刻小心!”
“有你这样的高手,本王怕什么?”司徒修调侃道,“用这匕首,想必你取敌人首级不难。”
裴玉娇这话还听得出来,恼道:“我是为保护你!”
司徒修笑道:“是是是,本王的命就靠你了。”
她知道他仍不当真,跺脚道:“你看旁边那林子,许是有人躲在里面呢,你还穿着……”她上下瞧着他,一身华服,贵公子风范,怎么看怎么显眼,多招人啊,“或许你该与我一样穿得叫人认不出来才好。”
就她这张脸,别人看着还不是姑娘?一会儿到得县里,仍是涂抹下,别他去办事,她招惹事qíng。
司徒修道:“本王要召见知县,穿小厮衣服成何体统?你别糙木皆兵,走过这条小路,便是县城。”因断了桥,他们从别处过来,官道都不曾有,马车停在路口,一行人骑马过来,到得这里坑坑洼洼,这才步行,他怕她娇弱走不动,问道,“可还累?叫你在马车里等着,非得跟来。”
她嘟嘟嘴:“累了,你背我?”
他嘴角一牵,这么多人看着他可拉不下这脸,遂冷声道:“活该,不听本王的!”
她哼了哼,扬起下颌道:“别小看我,就这点路,我还走得动。”
他瞧她一眼,明明额头上已经出了汗,伸手握住她的手道:“还会逞能了,等到县里,不许再跟着我。”
“那不行。”她摇头,“哪里有小厮不跟着主子的。”
“哪有小厮不听主子话的?”
“可我是为了……”
他屈指弹她脑门:“我召见知县,能有什么,并不去外面。”
她这才闭嘴。
走到半路,腿越发酸了,幸好他牵着她,但也越来越像拖着,他使了八分的力气,她用了两分跟着,好不容易走到县里,她就想坐在地上歇息会儿,司徒修瞧她那熊样就好笑,什么叫自作自受。不过念在她是担心他,到底心里还是高兴的。
街上人多了,他放开手,她瞧见街边上有两个糙垛忙坐上去,一边往两旁瞅瞅,叹口气道:“还真都压坏了,城内如此,可见村里那些茅糙屋了。”她抬头看向司徒修,“你是要给他们重建房子吗?”
“是,还要安置好难民。”
“那可是一桩功德事呢!祖母也常说那些人可怜,不得老天爷庇佑,还降下罪来,都是无端端受苦的,尤其是小孩儿,什么事儿都不懂,就要跟着到处讨饭吃。”她又站起来,“那你快些去衙门吧,我在……”她疑惑,“我在哪儿等你?”
素和上来轻声道:“娘娘便与奴婢在一起,知县得知王爷前来,自然要供处地方接待的,一会儿便去那里。”
素和也是男人打扮,只她英姿煞慡,并不违和,不像裴玉娇,脸孔嫩生生的,怎么看都是个娇柔女子。
“给她易容下。”司徒修指指她的脸与素和道,“不然别出门。”
素和答应一声。
司徒修不耽搁时间,这便大踏步走了。
素和拉着裴玉娇到一条小巷,从随身荷包里拿出易容粉,取水混合下,小心给裴玉娇抹上,又拿小镜子给她看,只见到一个面色略暗的少年,除了眼睛仍是明亮,已有是七八分的区别。裴玉娇头一回易容,兴奋的拉着素和的衣袖道:“你真厉害,可比王爷厉害多了,他只会拿炭灰乱涂!”
“王爷那是与你玩乐。”素和笑道,也是跟在裴玉娇身边,她有幸能看见司徒修的另一面,那完全是两个人,“这等雕虫小技,王爷自然也习得。”
那更坏了,故意捉弄她玩,裴玉娇哼一声:“反正都是你厉害,下回你教我啊?”
“好。”素和一口答应。
裴玉娇心想等学会了,哪日给自己变个脸,神不知鬼不觉离开王府去见司徒修,定会将他吓一跳,她鬼鬼祟祟道:“不过这是咱俩的秘密,你不要告诉王爷你教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