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棠皱眉看他,他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我与先皇,情深意重。”陆锦棠郑重说道,“纵然先皇临走之前,没有给我位分,但先皇最后一段路,乃是我陪伴着走过的,于此,圣上也不该拦着我为先皇送行!”
“并非朕不讲情面……”沈世勋深吸了一口气,负手踱步到窗边,他举目望着窗外高大的龙爪槐,“乃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倘若你真的要为先皇送行,那么,一旦你入了帝陵以后,就不能再离开,你不但要为先皇送行,还要为先皇和太后守陵。这辈子都不能再行入宫,你可同意?”
陆锦棠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他逆光而站,且是望着窗外的,陆锦棠只看到他的背影,以及他紧紧交握在背后的手。
陆锦棠有种怪异的感觉,“我不会再入宫的,一旦送先皇离开宫中,我就不会再回来了。”
沈世勋却是笑了一声,“连皇子都不能挽留你,留在宫里吗?”
陆锦棠闻言一愣,“圣上不许皇子去送先皇吗?那是先皇的孩子,于孝道来说,他们也该去送的!”
“二皇子昏迷不醒,大皇子年岁也幼。你我都很清楚,先皇下葬,乃是密不外传的事情,让年幼的皇子去送,无疑增大了风险。自然是不去为好,出于对二皇子安危着想,也该叫他留在宫里,由最好的太医照看着稳妥。”沈世勋转过脸来,看着陆锦棠。
他站在窗口光芒极胜的地方,陆锦棠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但那种怪异的感觉,在她心底却是越发的明显了。
“你以为朕说的对是不对?”沈世勋问道。
陆锦棠抿唇皱眉,沉默了一阵子,她忽然明白过来,她低头笑了几声,“舅舅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有我的打算,但请舅舅不要阻拦。”
“你……你说什么?”沈世勋的语气有一瞬间的慌乱,“谁是你舅舅!”
陆锦棠提步向他走过去,“舅舅,你装作没有认出我的样子,就可以不承认我是锦棠了吗?”
“莫要胡说了!皇后娘娘正躺在凤栖宫里,她的尸身还用冰镇着呢!”沈世勋沉声说道。
“且不说紫阳道长与你的关系甚好,我如何是陆锦棠,他必然早已告诉你。”陆锦棠在他身边一步之外站定,仰脸看他,“单说你继位以前,把保密工作做的如此好,没有叫我听闻一丝风声,你既是内阁选立出的新帝,必然会知晓宫中先前发生的事情,你也该知道,云璋他对我态度如何。凭借此,你能猜不出我是谁?”
沈世勋皱紧了眉头,凝视着她。
陆锦棠苍白的笑了笑,“舅舅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宫中与我来说,没有了云璋,就没有了意义,这里只能是我的伤心地,请舅舅放我离开吧……”
陆锦棠话未说完,沈世勋却忽而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了她。
“放手!”陆锦棠登时就恼了。
沈世勋却把她紧拥在怀里,“你不是陆锦棠,不是我外甥女!我不是你舅舅!皇后已经死了!”
他声音带着颤抖,胳膊却把她箍的紧紧的。
“你放开我!”陆锦棠的声音里已经含了浓浓怒意,“云璋就在一旁看着,你就是这么对他的妻吗?他把皇位把天下都留给了你,你却这般不尊重他的未亡人?”
陆锦棠怒斥的声音,如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沈世勋的心头上。
他手上力气略松,她立即挣脱出他的怀抱,退到床边站住。
“舅舅别装了,你打从未进门,就知道我是谁。”陆锦棠冷厉的目光看着他,“你装作不认识,就能把我留在宫里了吗?我以为舅舅早就想明白了,你我之间永无可能!”
“我是早就想明白了,我是打算一辈子都只做你的舅舅……可你不是死了吗?”沈世勋似乎也动了气,“我的外甥女已经死了,如今活生生站在我眼前的女子,是与我没有世俗、没有亲缘关系羁绊的女子,是我埋在心底真心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子。”
陆锦棠低头笑了笑,“我会带着玉琪和玉玳,送先皇太后入帝陵,从此以后再不回来了。沈家的那个小姑娘,沈昕如今也可以做真真正正的公主了。日后这宫里还会添更多的皇子公主。圣上喜欢的女人可以有很多。我与先皇却永远是彼此的唯一。”
“你……”沈世勋暗暗咬牙。
他瞪眼看了她半晌。
她就那么挺直了身形,站在秦云璋的床前,好似无所顾忌,随时都可以用性命追随他而去。
“呵……”沈世勋忽然摆了摆手,“你不用摆出这玉石俱焚的架势,你知道……我对你从来都狠不下心来……如果狠下心,即便得不到你的心,也总能得到你的人……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殿中安静,有风鼓动着轻纱帘帐。
正文 616 那可就麻烦了!
“你走吧。”沈世勋闭了闭眼睛,“朕,同意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承乾殿,再没有多看她一眼,脚步快的却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这也许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撕扯和挽留了吧,今夜一别,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陆锦棠长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父子两人极其相似的脸孔五官,她咧嘴无声苦笑。
夜幕降临,承乾殿里外却是格外的忙碌起来。
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却安静得很,只听有动作,有脚步声,却不听闻有一句闲言碎语。
众人都抿紧了唇,安静做事。
皇后娘娘的尸首从凤栖宫里抬了过来。
帝王棺木都是一早,几乎是从他登基之日就开始准备的。
此时虽是急用却也不忙乱,帝后的尸身都被送入棺中。
原本安葬帝王,乃是有极其繁复的程序的。且越有作为的皇帝,其下葬的程序越是繁杂隆重。
秦云璋在位期间,兢兢业业,在民间口碑甚好。可轮到他安葬之时,却是一切从简,连一个前来祭奠的大臣都没有。
围在他棺椁周围的,只有一众的宫人。
陆锦棠站在承乾殿的廊下,看着宫人们忙忙碌碌。
入殓,钉棺……
孙一还过来问她了一句,“娘娘要不要再去看一眼,哭一哭?”
陆锦棠却笑着说,“不必了,他必不希望看到我那个样子,他惟愿我坚强快乐的活着,才会把生的机会留给我。”
说着她鼻子一酸,视线都微微模糊,她立即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笑着面对这一切。
夜深了,承乾殿外头也安静了下来,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起行吗?”廉清过来问陆锦棠。
陆锦棠点点头,“起行。”
她抱着玉玳,坐上了马车。
玉琪跟着木兰乔木,也爬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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