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师嗤笑:“本座既与他不认识,又为何要与他叙旧?若人人都以此名头找上门来,难不成我还要一一奉陪?他轻功虽还能入眼,内力却一般得很,不过单靠几手剑法撑着,不出百招就会败于我手下,这种一眼便可看透的对手,有什么值得本座多看一眼?”
这话与当日他说“本座要的是平起平坐,势均力敌的对手,而非朋友”,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峤发现自己现在不管遇上多么坏的qíng况,内心也学会自嘲调侃了。
“你若不打,又如何知道我不如你?”他问晏无师。
他一意激晏无师与自己jiāo手,不过是为了有机会与他独处,告诉他广陵散是敌非友。
可惜晏无师却再懒得看他一眼,对广陵散道:“我本就不耐烦在此处多留,是你非要来听曲艺。”
广陵散笑吟吟的,也不反驳:“是,是我之过。”
晏无师:“你自去听罢,末了再来寻我,你知我在何处。”
广陵散:“好,那你先走一步,我就不送了。”
两人之间似熟稔又似陌生,沈峤完全无法cha足,站在旁边竟成了多余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表着急,yù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同样的桥段不会出现第二次,那样多不好玩咦嘻嘻~
☆、88|第 88 章
杜昀的曲艺果然非同凡响,琴声一在huáng府内外响起,霎时仿佛连路过huáng家上空的飞鸟都停下来聆听,热热闹闹的huáng府陡然安静下来,所有jiāo谈声悉数消失,只余琴音寥寥,绕梁不去。
宇文诵自小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受其熏陶,加上天资卓绝,对音律的赏析品位已远远高于同龄人,此时全身心沉浸在曲调之中,直到一曲奏毕,沈峤在他旁边落座,他才回过神来。
“您回来了?”宇文诵见沈峤神色有点不对,不由询问,“您怎么了,可是遇见何事?”
沈峤微微蹙眉:“偶遇故人,但对方像是完全忘了我。”
宇文诵:“是朋友?”
沈峤笑了笑:“与其说朋友,倒更像是敌人。”
宇文诵:“您与他jiāo手了吗?”
沈峤:“那倒没有,他xingqíng张狂,行事多半随心,善恶也在一念之间,先前曾救过我,后来又令我陷于敌手。”
宇文诵啊了一声:“那您找他报仇了没有?”
沈峤摇摇头:“后来因缘际会,我与他又有了几次jiāo往,有一回我们碰上共同的敌人,他点了我的xué道将我安置在暗处,自己则以身犯险,去引开那个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敌人。”
宇文诵迷惑:“听上去,他也不是很坏呀!为什么又会不理你呢?”
他毕竟年纪尚小,说话再老气横秋,毕竟阅历有限,说出来的话便带了两分稚气。
沈峤好笑,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也不知道,兴许其中有什么隐qíng。”
说了几句,他心头茫然失落也去了不少。
宇文诵主动道:“道长,我们走罢?”
沈峤本以为huáng府家大业大,一派奢华之象,宇文诵出身王家,应当更喜爱怀念这种环境,没想到对方却真是一心只奔着曲艺而来,别无它念。
“左右寿宴也开始了,我们送了礼物,不算空手而来,这里美酒佳肴也许比不上王府,但总归比客栈qiáng上数倍,你不吃完再走吗?”
宇文诵摇摇头:“这里客人多,若有多心之人,未必不会心生怀疑,我进来听曲子已是放纵,不能再仗着您的疼爱肆意妄为了。”
这话一说出来,又不太像一般孩童了,沈峤知齐王府满门的死对他而言终究打击太大,自出京之后,宇文诵就时时敏感警醒,言行之间非常谨慎小心,与陌生人更是半句话也不肯多说,今日进来听曲已经算是一路以来比较“过分”的一个要求了。
沈峤想到方才的偶遇,虽说广陵散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他知道自己在此,若有心追查,也就不难发现宇文诵。
广陵散名列天下十大,他的武功排名在十大里却并不拔尖,仅仅因为法镜宗宗主的身份,方才跻身一席之地,但沈峤却知道万万不能小看任何一个魔门中人,因为魔门之所以为魔门,便是因为他们永远有不为外人知道,层出不穷的诡谲手段,更因变幻莫测,武功再高,若失去谨慎,在他们面前也很容易着了道。
宇文诵虽对广陵散没什么用处,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发奇想做出什么事来,再加上一个晏无师……
沈峤颔首:“也好,那这便走罢,现在时辰还早,回客栈依旧能点上菜的。”
二人来了趟寿宴,结果连顿饭也没混上,只听了个曲艺,放在别人眼里,那无疑是太奇怪了,客栈伙计就对他们这么早回来表示了惊奇。
不过沈峤无意与他解释太多,二人叫了饭菜在屋子里吃,三菜一汤,相较宇文诵从前而言,实在是太过简陋了,味道自然也比不上王府厨子,但宇文诵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一路行来并未有半句抱怨,沈峤看在眼里,对他自然也更加满意,甚至还起了收徒的念头。
考虑到对方现在刚刚遭遇剧变,心qíng可能还沉浸在丧失亲人的悲痛之中,沈峤并没有急着将这个提议说出,准备等过一段时间,宇文诵彻底从yīn影里走出来再说。
“沈道长,您是不是有心事?”宇文诵忽然问。
沈峤没有说自己在想收徒的事,便随口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下午遇见的那位故人。”
宇文诵:“您很看重他吗?”
沈峤:“为何这么问?”
宇文诵:“若不是很看重对方,又怎会念念不忘?”
沈峤轻咳一声:“非是念念不忘。”
宇文诵没有说话,表qíng上写着“你明明就是念念不忘”。
沈峤忽然觉得自己提起这个话题很是不智,哪怕是争论出个子丑寅卯来也毫无意义。
他正想换个话题,便听宇文诵带着安慰的语气道:“其实我觉得您那位故人,应该也很看重您。”
沈峤哭笑不得,真想说“咱们不提这事了成不”,但宇文诵难得认认真真与他讨论一件事,他也不好拂了对方的兴致,就顺着他的话问:“何以见得?”
宇文诵:“我与六兄年纪相仿,读书吃饭睡觉都在一会儿,可六兄仗着年纪大,屡屡捉弄我,有一回还跟我说树上有凤凰蛋,骗我上了树又下不来,他就在下头哈哈大笑。”
沈峤听得有趣:“那会儿你几岁?看不出你这样聪明,也有会被骗倒的时候。”
宇文诵白嫩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知是不服气,还是有点羞恼:“若是寻常伎俩,自然骗不到我,可他为了哄我上当,还找了人专门做了一只七彩斑斓的假凤凰,几回半夜在我房外飞过,又落在树上,说是凤凰来我们家产蛋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我能不上当吗,莫说是我,就算道长您,也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的是罢?”
沈峤忍笑:“是是!”
宇文诵:“后来我就去跟父亲告状,父亲却说那是因为六兄喜爱我,才会这样对我,对他不喜欢的人,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我想您那位故人,应该也是一样的罢?”
沈峤苦笑,变幻莫测的世事人心在宇文诵说来竟像小儿过家家一般了。
宇文诵:“而且您不是说他肯为了您以身犯险吗,那就更说明他是喜欢您的,就跟六兄与我一样,虽然他平日里常常欺负我,可那一日,也是他对母亲说,我年纪最小,要让我先走,为宇文家保留一丝血脉。”
若是十五,说至此处,定会忍不住落泪,但宇文诵却没有哭,他仅仅是声音低沉了一些,小脸紧绷,显出几分肃穆。
宇文诵低低道:“我现在多么希望能回到从前,哪怕是被他日日捉弄也没所谓的,只盼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们也就活过来了。”
沈峤沉默片刻,他知道宇文诵心智远比一般孩童成熟,寻常安慰言语对他实无多大作用。
“你知道三才所指何物?”
宇文诵:“天、地、人。”
沈峤:“立天之道,曰yīn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你可知后面是什么?”
宇文诵点点头:“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沈峤:“不错,我本不想提及往事,徒惹你伤感,但此刻既然说起,免不了便啰嗦两句,道家虽修清静之功,但也讲究因果相报,此非佛门独有,宇文赟倒行逆施,令你满门蒙冤而死,你若想报仇,我非但不会阻止劝说,还会教你武功,但我不希望你一心一意惦记着这件事,人之所以为人,便因区别于禽shòu的灵智。虎狮之属,即便脾xing再好,只要肚子一饿,必然就要觅食,就要杀生,但人饿了,却可以忍饥,更知如何通过种种手段让自己吃饱穿暖,这才是人之所以跻身三才的根源,你明白么?”
宇文诵果然悟xing非凡,他沉思片刻,便点点头:“我明白了,道长希望我能抛开过去的包袱,当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即使再恨宇文赟,也不要成为宇文赟那样的人。”
沈峤欣慰:“不错,你果然很好,不愧宇文家千里驹也!”
宇文诵难得露出一抹扭捏:“那我能跟着您学武功么?”
沈峤笑道:“自然是可以的,我收弟子,一看本心,二看资质,哪怕资质寻常,只要本心正直,便已足够,更何况你资质卓绝,根骨上佳,的确是块练武的好料子。”
宇文诵大喜,起身就想拜师,沈峤却拦住他:“先不忙,等我领你回碧霞宗,再正式行拜师礼也不迟,那样方显郑重。”
宇文诵自然没有意见,与沈峤一席话,解了他不少的心结,当晚便睡得很好,几乎一沾枕头便入梦了。
却是沈峤想起他方才那些话,心绪不免有些起伏,打坐许久也未能完全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此时正是三更半夜,白日的喧嚣繁华悉数褪去,只有窗外遥遥传来打更锣响。
既然无法入定或睡眠,他也没有睁开眼睛,而是闭目养神,五感全开,细细感知,周遭一切仿佛俱都融入呼吸之中。
他蓦地睁开眼,起身飘向窗外,迅若闪电,悄无声息,别说宇文诵现在在做梦,就算他醒过来,只要不是亲眼所见,怕还不知道旁边少了个人。
其时窗户半支,要容一人出去有些勉qiáng,沈峤却如鬼魅一般,上半身刚探出去,人就已经贴着客栈外墙飘上屋顶。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房间正对的屋顶上方,正站着一个人。
黑衣黑袍,头上还带着幂篱,令人无法得见真面目。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要让老晏出来的,但写不完了,年前琐事太多啦,明儿就出来了~
老晏:本座预感,本座的主场将要来临(*^__^*)
沈峤:导演,我有点害怕,我可以提前申请下地狱去找师尊打麻将么?/(ㄒoㄒ)/~
老晏:别怕,小美人儿,诶嘿嘿……傻bī导演,剧本给错了,这台词不符合本座格调!
大王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您念这段。
老晏(接过剧本,露出满意表qíng):哪怕你上天下地,也逃不出本座的手掌心!
☆、89|第 89 章
“阁下若只是路过,还请另行别处。”
对方虽然没有露出真面容,但仅凭身形看上去有些熟悉,沈峤也不能确认对方就是他所认为的那个人。
他曾听晏无师讲过一些江湖规矩,在外行走时,夜间难免会有宵小之徒躲藏在客栈屋顶上伺机对客人下手,或窃取钱财,或别有用心,这时候有门派的要表明门派,对方见你武功高qiáng或者背景深厚,一般就不敢再下手。
沈峤这一手轻功亮出来,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知道厉害,不会轻易冒犯。
对方却不言不语,甚至没等他的话说完,直接就出手袭击了。
这一手宛若扶花摘柳,温柔入骨,却不是沈峤以为的chūn水指法,掌风轻飘飘无力,到了半途却陡然为之一变,如寒冰刺骨,扑面而来!
沈峤袍袖一卷,便将掌风悉数化解,对方却身形一闪,霎时已到跟前,右手点向沈峤手腕上的要xué,左手抓向沈峤的脖颈。
沈峤不退反进,袍袖如惊涛拍岸,朝对方左手重重拍下,左手则灵活一翻,滑出对方的钳制范围,反过来抓向对方。
“晏无师?”他试探地问,只因这双手看起来有些熟悉,但武功路数却全然不像。
黑袍人依旧没有作答,不声不响,只一味伸手攻击,但对方又不像是要置沈峤于死地,双方与其说在jiāo手,不如说在切磋。
即便是切磋,一招一式也是深有讲究的。
沈峤如今也算见识广博,起码对各门派的武功都有所了解,对他这样的高手而言,只要见过相似风格,就不会忘记,但黑袍人的招式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前一招好像出自青城山纯阳观,后一招却似又有魔门的风格,令人摸不着头脑。
一个武功高手,未必是好斗之人,却一定是好武之人,愿意在武道上有所追求,沈峤xing子再恬淡无争,见了旗鼓相当又摸不清来历的对手,免不了也见猎心喜,想要与对方jiāo手过招。
他如今在江湖中经验渐长,不会再轻易卸下防心,自然也预防对方以调虎离山之计,意在房间里沉睡的宇文诵。
武功到了一定境界,单从呼吸声就能判断对方所在,沈峤也差不多,虽然这边在jiāo手,他也依旧留出一缕心神,牵系在宇文诵身上,此时对方酣睡如初,甚至都未察觉屋顶上有人在打架。
双方过了数招,彼此都未尽全力,对方目的不明,招数却屡屡推陈出新,令人捉摸不透,沈峤趁其不备,直接抓向他的幂篱,黑纱被抓在手中,对方的真面目也就随之bào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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