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任官员不是死在暴民手下,就是离奇失踪,官衙凋敝,只留一个差役守着,等待下一任。
楚笑微自幼生活在京城,含玉戴金的长大,从未入住蜘蛛网遍布的破烂衙门,况且,站在这高门前,除了外头的两尊石狮子雄武之外,门檐下的朱漆柱已经斑驳,看不出原来模样。
老仆人上前握着铁环敲门,拍了半天才有一衙役揉着朦胧睡眼从里面开了门。他扫了一眼门槛外的几人,一个年迈老仆,一个小厮,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还有一个年轻公子哥儿。
差役细窄的眼睛逐一看过,最后定在一身素色锦袍的楚予身上,只见来人虽风尘仆仆,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他活了三十多岁从没见过长的如此好看之人,难免多看几眼。
本来被打扰了娶媳妇的美梦,还有几分不高兴,搁在往日早被打发了。现在有个俊美异常的温润公子站在跟前养眼,差役倒耐心起来。
“各位,有何贵干?”
楚予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才淡然道:“本官是新上任的斛泽县令,这是文书。”立于一侧的小厮双手将熨金帖子递了过去。
过了许久,终于又有新人来了。
差役明显一愣,半信半疑地接过来一看,唉呀妈呀,真的是啊,随即不解地再次打量着这位新走马上任的大人,瞧着细皮嫩肉,文质彬彬,儒雅公子一枚,朝廷这是魔怔了呀,想想人高马大,武将出身的前任,再看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这位,若有人打架,别说出手制止,估计跑都跑不快……
差役将帖子还回去,抱拳一礼:“小的吴二,是县衙的差使,方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在大人面前无状了,请大人恕罪。”
楚予虚扶吴二一把,温雅一笑:“不知者不怪,眼下可否引本官入县衙?”
“哎……”吴二一听,猛地一拍自个儿脑门,憨笑道:“大人,吴二是粗人,怠慢了,快请进请进。”说着欲要帮他们搬行李,一看他们身后的马车空空如洗,霎时间尴尬了,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
楚予一边往里走一边坦然道出实情,他们在路上被一伙山匪给劫了,除了官印和文书,两袖清风,一点儿不参假。
吴二紧跟其后,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掰着手指头老实道来:“不瞒大人,咱这地方有’三多一少’:盗匪多,流民多,荒地多,可东西少。大人您一路看过来,斛泽实在是穷啊!所以才会屡乱不止。”
楚予轻轻点头,觉得这位看起来不怎么靠谱,话却能说到点子上的差役,再环视府内,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其他人,疑惑道:“整个县衙就你一个差役不成?”
“回大人,按制,县衙内应有差役十人,捕快十六人,杂役五人,”吴二如实具禀,“除了小的,其他人都回家休了长假,没有县老爷,要我们这些人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说着说着,吴二声音越来越小,黝黑的方脸上有些惭愧的微红。
显而易见,他之所以没有和其他人一块儿走,是因为家里没有老婆孩子甚至老母老父都已不在了。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楚予看穿不说破,只是微微颔首,淡淡吩咐道:“现在本官来了,该来的人也都回来吧。”
“是。”吴二立即领会。
虽说跟前的县令大人连说话都轻声轻语的,可身上就是有一种令人折服的气质,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难道从京城来的都是这样的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
吴二恭恭敬敬应下,即刻去找脸盘准备打水清扫一番,这般不食烟火的人物在这脏乱差的地方,站一站,都是这县衙亵渎了他啊。
早有老仆为自家姑娘擦了板凳,打来洗脸水。楚笑微身边现在连个小丫鬟都没有,也不习惯自己做这些伙计儿。
楚予倒不甚在意,二话不说,挽起了袍子,撸起了袖子,跟着大家一起洒扫起来。吴二屡屡侧目,一见楚予要搬重物便赶紧大步跑过去,把东西搬开。
吴二力气也大,嗓门大:“大人,您指挥吴二就行,您指东吴二不敢往西。”此话一出,楚予不禁抿唇一乐,也不客气,净了手,舒缓舒缓身体,真的拿吴二当声控的。
吴二是个直肠子,一见楚予这样没有官架子的人就觉得亲切,更不用说自家大人干不干得了事情,光是看着就已经很养眼了好不好?
这要是被凤凰山那个老姑娘知道了县衙里来了这样一位年轻郎官,岂不得把大人掳去当压寨夫君?俊美郎,剽悍妻,美人郎君整日被欺负……吴二简直脑补了一册话本。
呸呸呸……该死,他怎么能亵|渎自家大人呢?
不知道是因为安逸太久了终于有事做的缘故,还是因为他本就勤快人,吴二身强力壮,很快就把县衙内宅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净,又拽着小厮去打扫衙门,完事了,直奔各家各户,招来往昔的弟兄们。
吴二空虚的心里一下子充实起来,他总觉得这位大人跟过去的那些官儿都不同,具体哪儿不一样,他说不出来,可是直觉告诉他,跟着这位大人一定能做很多事情。
大男人不能总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他吴二虽然是个三十冒头还未娶亲的单身汉,可也是个怀揣梦想的人。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做天下第一捕快。即使遥遥不可及,但起码他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嘛!
在楚予将县衙内整肃一番,就接到了一封从京城过来的信件,竹筒里一封简书,寥寥数字,足以让楚予深感安慰,最令他欣喜不已的则是那缩小了数倍的喜帖,楚予在心里喟叹,韩晟延终于要娶曲溪了。
佳偶天成,天作之合。而他能做的只有为好友感到由衷的高兴,为他们祝祈,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避免过多的牵扯为他们带来麻烦,他连封信都回不得。
夜色深深,一悬新月高挂黑幕,零星的几点星子,闪烁不停。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游廊下,楚予手执一杯清酒,对月独饮,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不察一阵清风扫过,已然有人来至身前。
楚笑微看着微醺的哥哥,拿起酒壶摇了摇,空空如也,全被灌进了他肚子里。她知道当哥哥收到那封信时,脸上的欢喜,可是后来又开始伤感起来。因为那信件上却没有那人的只言片语,这才是令他难过的吧。
“楚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楚笑微抱着胳膊蹲坐在楚予身旁,拿自己柔软的拳头推推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人,“我们这般处境,已经不能奢求那不可能的人了。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我知道,感情不是说放的下就能放下的。”
一项任性,做事说话都率性而为的妹妹如今也变得多愁善感,楚予俊朗的眉目微蹙,薄唇凝着苦涩笑意:“你知道我喜欢她,不知道的是我从何时开始喜欢她,到底有多喜欢。”
楚予昂首饮尽最后一滴酒水,叹了一声,自顾自地继续:“其实,我也不清楚从何时对她的感情不同起来,许是第一次见她,许是看她鲜衣怒马,爽朗欢笑,又许是在看她被人暗害后的心疼让我感到被刻意忽视的情感再也难以压抑。”他顿了顿,恍然从回忆中被拉回现实,“我却没有给她幸福的能力,连一个承诺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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