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头的催妆诗一首接着一首地递进来,转眼已是第五首,若是平时清和还会赞一句好文才,这时却觉得那诗如同催着自己上断头台的催魂铃,拉着赵夫人的手不放。
赵夫人狠狠心,愣是将清和缠在自己手腕上肉乎乎的小手扯下,亲自从匣子里取出一顶纯金花冠戴在清河头上,衬的清和就如一个要赴蟠桃宴的仙女一般,又拿来一柄碧纱扇塞到清和手里:“娘可把娘那时的半份嫁妆让你顶头上了。”
看到清和好奇地晃晃脑袋,用扇子扇扇风,又不放心地嘱咐道:“这花冠可别掉下来了,这扇子非到却扇时也不可拿下,出了门可别多嘴,别又打盹……”清和拿着扇子遮着脸一本正经地走了两步,又到赵夫人身旁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打断:“娘,女儿就要出嫁了,您就不能多说几句好话吗!”
赵夫人没好气地扯下清和手里的扇子:“我平时对你说的好话还少吗?到了夫家可不兴在自家这样任性,要孝顺公婆,不可耍小孩子脾气。”说到一半,赵夫人便说不下去了,只让身旁的丫鬟扶着小姐出门。
李致远穿着红衣,器宇轩昂地站在门外轿子前,心中满满期待又带了一丝急切,见到红毯那端熟悉的人影,那丝急切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膨胀,像是要跳出胸膛来。
人群喧哗,见到体态婀娜的新娘,喧哗更胜。虽是用扇子遮了脸,但那圆溜溜天真的眸子,窈窕纤细的身姿,露出的一小节白嫩手腕,迎亲的人除了李致远的几个同窗没几个读过书的,也不知如何形容这等景致,男人只在心头齐齐嫉妒起李致远,女人见了清和杏仁眼中流露出的娇憨神态,也恨不得自己有这么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儿。
从屋里到大门这条路,平素溜出去时清和总觉得很长,这时走来却觉得很短,只盼着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才好。隔着扇子,清和只能隐隐绰绰地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心里无端添上几分安稳。
镇上声音最洪亮的喜娘敞着嗓子道:“新妇出门,别父母!”清和没用人扶,咚的一声就跪在了赵老板赵夫人跟前,人声鼎沸下倒是没人听见,只那端焦急望着她的李致远心疼地皱紧了眉头。
想了会儿,清和开口,声音倒是出乎意料地没带着蜜,清凉异常:“孩儿谢父母养育之恩,望爹娘保重身体,莫要操劳。”说不出什么了,只听赵老板说道:“我儿自幼聪慧孝顺,到了夫家也要孝顺公婆,爹娘这,你不用忧心,去吧。”赵老板的声音从未如此苦涩。
一滴泪砸在地上,清和险些冲动地拿下扇子好好再看父母一眼,好在一旁的丫鬟发现,不动声色地压了压清和的手臂,这个小插曲谁也没发现。清和正正经经地朝爹娘磕了三个响头,还是忍住了没再流泪。
“好好,日后,我这顽劣的孩儿就交付给姑爷了。”清和还在催眠自己别掉下泪来,没注意到这话赵老板显然是和旁人说的,直到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
“老丈人丈母娘放心,小婿定会好好待她,不让我妻受半点委屈。”这掷地有声的誓言不仅让赵老板赵夫人放下心来,清和心中也是意动,不自觉地从扇子缝隙中偷瞄一旁的男人。李致远不知何时,已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赵夫人亲自将这宝贝疙瘩从地上扶了起来,将女儿这最重要的时刻深深印在心里:“去吧,孩子。”清和却是不能说服自己放开紧抓着赵夫人的手,口中唤着:“爹,娘……”直到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牢牢包裹住自己的小手,虽只有一瞬,却仿佛烫到了一般,两旁的丫鬟趁此机会一把将清和拉开,喜娘喊道:“新娘子出门了!”道贺声,恭喜声络绎不绝。
坐在轿子上的清和隐约听见赵夫人的哽咽,心头一片惶然,这个温暖会为她遮风挡雨的家,离她彻底远去了,再回不了头。
☆、第五章
坐在轿子上的清和摇摇晃晃,关于赵府,关于爹娘,就在这阵摇摇晃晃中被抛在了身后。
李致远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前面,身上虽无显赫功名,已让路旁看热闹的人看呆了眼,英俊潇洒,器宇轩昂自是不必说,更难得的是那通身不骄不躁,沉稳淡定的气派。原本为赵老板将独生女儿嫁给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暗自嘀咕的人,此时也不禁感叹赵老板慧眼识英雄,这年轻人一看就知非池鱼之物。
男人们关注的自然是李致远的气质姿态,之于女人们,大多盯着轿子后那蜿蜒数里的嫁妆看,心里好一阵羡慕嫉妒。且那抬红木箱子的彪形大汉们青筋鼓起,额头上汗珠滚滚,可见箱子里都是真材实料,不是那撑面子随意塞进的东西。
清和又摸出赵夫人塞与她的画册,本是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传宗接代的大事,然而勉强看了几页花白光溜的纠缠在一起的小人,清和还是忍不住的脸红心跳,慌忙将那画册塞进座位下,清和无论如何都看不下了,如此一来倒是将离家的酸涩心情赶跑了大半,又想到朦胧中看到的高大身影,清和的脸烫的都能煮鸡蛋了。
李家内院里,此时也是人潮如织,李家自家的亲戚个个到齐,连带着李致远的同窗好友,因着他谦和的性子也来了不少,赵老板的熟人也尽数来了凑热闹,毕竟是喜宴,赴宴的人也是镇上一最了。
李父李母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迎着客人,心里却有些担心新来的媳妇仗着家中富贵骄纵跋扈,面上自然没带出一星半点,只现出喜气盈然的模样。
待看到新人的轿子近了,众人齐聚一旁,等着看新娘。
早早在一旁候着的李家大媳妇抱着大红的福袋跑过来,人群让开一条道,由着她将福袋一只一只地铺成一条路。
坐在轿子里的清和听见外头的声响,心知是时候下轿了。握好扇子,深吸一口气,提着裙角看到有人将帘子掀起来便要下轿,轿上的横梁略高,有因着扇子遮脸使得视线受阻,动作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却感觉到腰间背上传来熟悉的触感,一阵腾云驾雾后便踏到了软绵绵的福袋上,背上的手很快撤了回去,腰间的手却等清和站稳当了才收走,清和还在恍惚间留恋这温度,小手却又马上被这大手包裹住,顿时涌起了勇气,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周围众人哗然。
“李家二小子怎地如此心急!”
“李兄莫不是想尽早洞房花烛不成!”
调笑声到处都是。
清和因着处于高度紧张中并未听进这些言论,李致远更是视若无睹,只小心翼翼地牵着清和的手。
天知道,看着这窈窕身姿从轿子中钻出来,他就再无法抑制住胸中翻腾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将这惦念了许久的小妻子抱下地,牵着她走向他们的家。
这边祝词念完,夫妻就要拜堂。只听得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声,清和心知是看见了自己的嫁妆引发的惊叹。
“那是檀木做的家具!”
“上头还镶了玉!”
嫁妆单子清和也是看过的,虽说在家也是金尊玉贵地养着,但清和还是为爹娘的大手笔惊叹了一场。各种衣服首饰三大箱,家具什么的更是排成了一列队。虽说赵家夫妇有些担心李家人会因此与清和过不去,但生意人的想法,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这两人还是使劲往女儿嫁妆里添东西,明面上的东西就足以使人目瞪口呆,更别提两人私下里给清和的银票首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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