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
这还没开始写就已经泄气了是怎么回事?
郦清妍身高不够,店小二搬了个梯子过来,扶着栖月的胳膊站了上去,拿了一支大狼毫,蘸饱墨水,仔细想了一会儿。栖月已经退回三楼,居高临下静静看着站在架梯上的人,他很好奇她究竟会写什么。
那白墙旷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人一来就要直接往上面题字,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墙边顿时围了好大一圈人。见郦清妍良久不动笔,有人催促有人奚落,“小姑娘,到底会不会?莫不是怯场了罢?”
郦清妍不理会这些嘈杂,心中想法落定,提笔一挥而就。
一共写了三幅上联,分别用隶书,行书,狂草三种笔迹。
第一联:常未饮酒而醉。
第二联:遗世慕庄周,睡去能为蝴蝶梦。
第三联: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墨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一口气写完三联,扔了狼毫,仍旧没理睬底下已经噤声一片的围观人群,只抬眼寻到栖月的身影,嘴边扬起笑来,似乎在说:怎样,没有给你丢脸吧?
一刹那的明媚,晃得栖月眼前一阵眩晕,只觉时光潋滟,山河万里,都不及她这个略带张扬的笑意。
练了多天的箭,腕力大为长进,那笔狂草写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一个小姑娘,单是这笔字就已经让很多人汗颜了。而且,隶书明显带着男子写馆阁体时才有的苍劲,入木三分;行书却又是唯魏夫人那种清灵娟秀,不失少女轻盈。三种字体只练出一种已经很困难,何况这人还是一口气写齐了,众人的眼神多了几分仰视。
再看那三幅上联,看似简单,实则难对。
观花可醉,望月可醉,见美人可醉,非未酒方能醉也,此为第一难。第二联并非纯粹的卖弄技艺,融了典故在里头,且有几分恣意姿态,只怕对得出来也只形大于意,难成佳作,此为二难。至于第三联,本身已成半阙词,将形艺展现得淋漓尽致,句式多变,此为三难。
郦清妍从梯子上下来,提了裙子上到三楼来,同栖月进雅间前,召来战战兢兢跟着上来的掌柜。“若有人对上来,拿来我看,差到你也看不上眼的就不用了。”
掌柜诶了两声,恭恭敬敬退下。
郦清妍拍了拍巴掌,“带着大人物出来,就是方便。”
“我倒是不知你还这般有才,着实惊了一把。”栖月拉着她落座,“写对子不是临时起意吧?”
郦清妍抬眼看他,眼睛里带了浅浅的狡黠的笑意,“怎的不是临时起意,是你强拉我到这里的,并不是我自己想来。”
栖月简直拿她无法,却又越发觉得像个迷一样的她如同一块自带光彩的宝石,诱人到不行。“今日带你来是吃这家的鱼的。十日一次,只得一份,平日里可是抢破了头都不定能得吃。”
郦清妍看着桌上用白玉瓷盅温着的奶白鱼汤,心里泛起暖意。菜肴做的好看,又这般难得,价格自然十分漂亮。以前拿了高价来买,买了几次也没买到,后来失了吃它的兴致,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吃到,说不惊喜肯定是假的。
“怎的愣神,趁热,特地嘱咐了做成你喜欢的浓淡。”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至少对于权势滔天富可敌国的栖月来说绝对是小事,郦清妍却觉得鼻子有些酸,忙掩饰地拿起汤勺,盛了两碗出来,放一碗在栖月面前。见他这回没让自己服侍,自己动手喝汤,终于得闲,也小口抿了一口羹汤。果然香滑爽口,浓而不腻,半点鱼腥也无,全是鲜美,回味无穷。
正用着膳食,雕花门被叩了两声,掌柜在外头说道,“勉强对出者不少,小的看了,只得三幅精品,还请小姐亲自过目,选出魁首来。”他也是斟酌了半天才喊的郦清妍小姐,她身边带了个容颜耀眼的男人,而且关系看着还十分亲密,不知是兄长还是旁的关系,只因散着头发,尚且是未出嫁的发髻,故而称其为小姐。里头的人没有出言呵斥,说明他叫对了。
郦清妍没忙着叫他进来,扬声笑道,“大家如此踊跃,掌柜没有多许诺旁的东西罢?”
门外的人连声说着不敢,还口不择言地保证,就算这三个人中郦清妍选出了能入眼的下联,奖励也有七成归她,另一个人只分得三成。
郦清妍笑了好半天才消停,栖月面无表情地看她,脸色简直是阴郁。
“拿进来吧。”
掌柜轻手轻脚推开门,仿佛屋里睡了个小娃娃,生怕把人吵醒似的。他手上托了个木盘,上面三张卷起来的纸,然后合上门退了出去。郦清妍在栖月满脸不悦中放下碗筷,起身取了卷纸看。
不敢保证蔄敦仪今天一定会在,郦清妍原本也没做好今天就有人对出来的准备,不过看到答案,还真是有他。
栖月靠过来,贴在郦清妍身后,下巴搁在她头顶,看了看摊开来的纸张,指着蔄敦仪对的第二联,“不好,口气太大。”
郦清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蔄敦仪对的是:俗客羡陈抟,醒来可作帝王师。把手里另外一幅递给他,“看看这个。”
对的一句:学诗类高适,老来犹作凤凰声。
纸上没有留名,不知是谁对出来的。
栖月勉强满意,“尚可,比刚刚那个好些。”
郦清妍把三幅圈出来,又叫掌柜进来,“就这三幅,可以誊到墙上去,若以后有人对出更好的再换。”
掌柜捧着对子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敲门。栖月啪一声把银箸拍在桌上,“还吃不吃饭?”
郦清妍在他肩上抚了抚权作安慰,问站在门外没有允许不敢进屋一步的掌柜,“什么事?”
“有人对第一联不服,请小姐给个解释。”
蔄敦仪第一联下联对的是:以不读书为通。看着的确简单,不服是自然的。郦清妍道,“处事能通理,生活能通理,细微点滴皆为理,通达事理则非读书方能通。掌柜只管把这番话原样转达,若还有人能对出更好的,尽管呈上墨宝便是。”
掌柜去了,楼下有嗓门大的伙计把那句话吼了出来,连关在雅间里的郦清妍他们都听见了。
栖月眸色微沉地看着她,“你似乎一早就知道他们会对些什么,连解读都准备好了?”
郦清妍声音带了娇俏,“你猜我是不是提前知道?”
栖月没有再问,明显看得出来他心情不佳,郦清妍乖乖地给他夹菜盛汤,就差和在府里一样把饭食送到他嘴边了。这是在外头,她可不敢做出那般大胆的举动来。
过一会儿掌柜又来了,郦清妍几乎听到他在门外喘着气擦汗的声音。“小姐,将将新来了个人,单对了第三联,小的瞧着比先前那位公子对出的要好些,请小姐过目。”
不知道栖月是在心疼郦清妍老要起身亲自开门辛苦,还是怕门一开,为外头紧盯着这间屋子的人看见,冷冰冰吐出一个字,“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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