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公子_于耳【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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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延看着沈凉渊倔死不肯低头的反应,气的握紧拳头,直忍的骨节咯咯作响。

  沈凉渊等不到华延回答,也等不到他转身,便在他身后一头磕响,伏在地上:“请皇上将臣罢黜!”那语气坚决的让华延恨不得现在就转身给他一脚踢过去。

  两人僵持许久,又听到沈凉渊再一声磕下来时:“臣请皇上……”

  华延再也忍不了,一脚踢飞脚边的烛台,咔嚓一声爆碎。

  他何时这般能忍过?莫不是身后那人是沈凉渊,现在该被踢碎的就是脑袋!

  华延现在是怒极了没处发,想到沈凉渊和别人亲热,他就要杀人!想到他不承认不解释的样子,放着旁人他早就该拉去严刑拷问!再想到身后沈凉渊那张莫名倔强的表情,他就更是忍不了。

  “滚!朕此次饶你不死!至死不准再让朕见到你!”

  沈凉渊一怔,却也没再说什么。又磕头说了声遵旨,慢慢起身,走出了重澜殿。

  殿门重新被关上,里面闷闷的又是一声巨响,不知道又碎了什么?

  华戎见沈凉渊终于出来,完好无损,就是脸色白了些。心里也松了口气,赶快过去扶他:“凉渊,皇兄怎么样了?”

  沈凉渊面无表情:“皇上没什么。”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皇兄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沈凉渊不再说话,只是一路往前走,脸色不太好看。

  华戎知道刚才在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虽然知道沈凉渊不一定说,但是这次不得不再问一问。走了不远,华戎终于还是要问:“告诉我。皇兄找你为了什么事?”

  此时走过御花园处,看到那株海棠。树桠上挂着那只银丝鸟笼,鸟儿在笼中欢跃,见着沈凉渊时就更加活跃,在笼中跳上跳下的扑翅膀。

  沈凉渊停下来,看的有些出神。

  华戎催道:“沈凉渊,你倒是说啊!”

  “我向皇上辞官了。”

  “……什么?”华戎愣了一会儿:“为什么?”

  沈凉渊只是低头冷冷笑笑,不再回答,转身继续朝前走。

  此时却听到身后的鸟在笼中叽叽喳喳:“凉渊——凉渊——凉渊何时回来?凉渊何时回来?”

  沈凉渊身子一怔,脚一下子顿在那儿。喉咙微微有些酸楚,心里像是有“委屈”一样的东西在蹿动。

  华戎回身朝树上看过去,笑道:“这鸟儿倒真是会讨好人。凉渊你看,原来皇兄……”

  “沈家世代功勋——深得民心——尤其是沈凉渊!不得不防——不得不防——不得不防……”

  那鸟叫个不停,华戎忍不了,几步过去把它笼子打开,捏住了鸟嘴。

  心中骂,鸟嘴就是鸟嘴,说话不是讨好就是臭!

  一旁宫人见了王爷手段如此粗鲁,吓得不轻,立刻过来拦道:“王爷,王爷,这可使不得,这可是皇上极宠着的鸟儿,王爷您轻些哟……”

  华戎今天本就被诸事烦的慌,平日里的好心情今日全消了。他把那鸟笼“啪”的一合,扔给宫人:“这长毛畜旱鸭学舌,聒噪难听得不如哀驴嚎!拧走!”

  皇上有令,这鸟要挂树上。宫人们平日里绝不敢把这鸟随处拧放。

  但眼下要是不拧,只怕能死在这王爷手里。皇上自然不会为了一只鸟去和自己亲兄弟计较,可是这鸟若真是死了,皇上绝对会杀了他们这些奴才准没错!

  于是宫人们立刻像捧祖宗一样,将鸟笼子捧的远远的。

  华戎听那鸟语很不舒坦,此时回头又见沈凉渊脸色比刚才更差。他仔细思量一下这半天的事情经过,虽然不知道事发何因,但是心里大概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沈凉渊被匆忙召进了宫,去了许久才回,回来后就独自进屋合门不出。沈母忧心忡忡,来看时,沈凉渊已经躺在床上歇了。

  沈母觉得自己的儿子这回从战场回来,总好像成日的身体乏累,气色也差了许多,沈母也不忍多打扰,便出去让他独自歇着,一会儿又命人炖了些补汤送来。

  待暮时,天色发着暗灰,飘起了小雨,辰时下的愈发急骤,一城粼粼青瓦帘水如幕,入夜未歇。入冷的季节,连风也变的格外湿冷。

  沈凉渊独自坐在窗边看着雨,身体倚着窗栏,任凭吹进来的雨水打湿衣袖,也只是懒得动弹。

  “……皇上还相信沈凉渊么?”

  沈凉渊想起自己白天的问话,把头靠在窗框上,沉重的阖上眼帘,雨水吹到长睫上,顺着眼睛滑落。

  耳边是那句冰冷的回应:“朕不容背叛……容你也是有底线的……”

  他是警告自己。因为不信任,才会有警告。

  想起白天听到那凤头雪的学话,沈凉渊心中苦笑。是了,原来,他早就开始不放心沈家了。上回令次那一战他坚持不让自己去,可是因为这缘故?

  如今想来,华延知道自己和韩炜肌肤亲近的事,应该也是廉晋告知。也就是说,廉晋在那个时候已经赶到,他看到韩炜与自己交手却不上前帮援,也许是想隔岸观火,结果却抓到了自己和韩炜的把柄?

  也许这也便是毓王的意思。他把那日所见告知华延,至于这其间经过是否扭曲,便不得而知了。

  自己要解释什么?说自己是清白的?可那人怒火万丈,言语神色间都是冰冷和嘲讽,已然是不信自己。

  今日重澜殿中的僵持,的确是因为自己出于气愤。想想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陌生。

  时间萧然轮换,转眼流转过了十一年。

  沈凉渊想起那时自己一腔热血,可是终究也是年少无知。

  那时的自己不太懂得政治世故,以为不管什么事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改变。可是现实的残酷才是人生最大的变差。

  那时只知道自己决心要帮他打一片天下,帮他守护江山,以沈家人的身份,以赵国臣子的身份。

  可是他渐渐意识到,君臣终究有别,哪怕他们之间有那份特殊情感的牵系,也终究不能避免政治的现实和残酷。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怕他有一天会忌惮自己,害怕旁人语四言三让他疏远自己,怕他终有一日不再信任自己。

  他是君王,心思很难看穿。即使自己与他有心悦之情,却也没把握承认自己足够了解他。

  自己只希望与他之间不生间隙,哪怕是以君臣的身份永远维持。

  自己只希望他信任自己,不谈私情,哪怕只是纯粹的君臣之间的信任,也足够自己有一份战死沙场的勇气。

  可是……他终究是皇帝,终究是不信任自己。

  沈凉渊冷笑,看着窗外的夜雨,冲刷尘嚣,渗进泥土。明日雨后又将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可是自己很快就要告别这些了,是非对错,现在又有什么需得去计较?

  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时日不多,与谁都威胁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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