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位余刺史不好的,不是那些家里有大财的,就是那些个不上台面的浪荡子,反倒是在那些平民老百姓口中,余刺史就是青天大老爷。
只是这样,事情的疑点就更多了。扶书蹙眉,“难不成,这余刺史还真是个为民的好官?所以骂他的都是有钱或浪荡之人,夸他的却都是百姓?”
这话一出口,扶书就自个摇了头,“不对,这说不通,他定然不是好人!”
傅挽被她这句“定然不是好人”惊得一笑,咳了两下差点被呛住了。
不消她开口,扶书就猜出了她那戏谑的眼神是何意,虽脸有些羞红,却还是坚持将话说出口,“婢子是不会考虑那许多,但他想害六爷,就不是好人!”
这话铿锵有力的,傅挽笑得更开。
她往榻上一靠,手臂往后垫着脑袋,双腿曲起一条,霎时就从刚才的懒怠变成了浪荡公子哥的模样。
眼睛一眨,嘴唇一勾,密密的眼睫落下又掀起,勾人心弦。
“我们的小扶书,居然这么相信爷啊?”
扶书虽心思敏捷,却是她几个丫鬟里最单纯的那个,最是受不了她这般。
此时被她掐住了自个的话语来嘲笑,扶书立时就往后退了步,脸上的红霞大片蔓延开,张嘴结舌的,都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瞧见把她惹急了,傅挽收了那浪荡模样,正要正经地将话拐回来,就看见扶琴从远处雨幕中像是只燕子般轻掠而来,站在了廊下。
“七爷和张府五少爷打了一架,如今张府管家陪着上门来了。”
傅挽瞬间坐起身,看向扶琴。
扶琴在廊下站着,雨打湿了她半边肩膀,她却连躲都不躲,“是在与张五少爷玩耍时发生了口角,那五少爷说了您几句坏话,七爷气不过才动了手。”
傅挽对底下几个弟妹都宝贝得很,按着她上一辈子的年岁,几乎是当成亲生的孩子养大的,平日里不拘着他们,却也不会真的丢开手。
小七出门有扶琴跟着,她才点了头准许。
眼下扶琴一副有罪请罪的模样,她边在扶书的服侍下穿好衣裳,边就让她进来避雨,“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小七不让你靠近,需着你来请什么罪?”
她穿好见客的衣裳去了前堂,正好遇见了要去后堂请她的扶画。
扶画老沉妥帖,平日里多是留守傅家或是帮着傅九管家,与扶书一对眼后,说起了更细致的事,“七爷打掉了张五少爷一颗牙,右手臂也折了……”
傅挽进了厅堂前揉了下脸,怒气沉沉地就朝着傅七看去。
她凡事不问,连那张管家已经张开了的嘴都没看见,第一句话就问傅七,“与人打架还伤人如此之重,你知错没有?”
如果她开口就指责傅七与人打架,那傅七定是要梗着脖子不肯认错的。
但她说伤人重,傅七小嘴一扁,眼眶就是一红,“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想让他道歉就不打了的,但是他还不停地骂六哥,我就……我知道错了……”
傅七这一段话带着哭音说出来,张管家心里就叫了声糟糕。
原本傅七爷将他们家五少爷伤成那样,且还是先动手的那个,理都在他们张家这边,但傅六爷进来这么一问,他们家就错在了前头。
而且知错不改,变本加厉。
果然,傅六进门坐下,伸手捏了下傅七哭得稀里哗啦的脸蛋,抬头像是才看见了张管家,极其疏离地一笑,“多谢管家将我家小七送回来,他今日有错,改日我带他到张家拜访,探望五少爷再互相认个错。”
原本他们占理足足的事,傅六几句话的功夫,就变成了互相认错。
张家业大,张管家能做到总管家的份上,手段能力自然是不缺的。
他是张老太爷亲手提起来的人,今日若不是五少爷的生母胡搅蛮缠再加大少爷在旁边添油加醋,老太爷根本就不会多淌这个浑水。
傅六爷那可是将傅家从无到有带起来的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知道讨不了好,张管家一拱手,也不多留,恭敬地告辞走人。
反正五少爷只是个庶子,且被姨娘生母宠废了,在老太爷那已是弃子无疑。今日大少爷的作风,更是让老太爷心寒得厉害,怕以后也不会再偏宠长孙了。
张家底下继承人多,一个废了,再培养一个出来才是正道。
外人走了,傅挽就在花厅里随便找了椅子坐下,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傅七。
傅七自知有错,垂着头都好几次抬起来偷看她,终于期期艾艾地走到傅挽跟前,将脑袋往她手下一送,声音里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气概。
“六哥要生气就打我好了。”
他专门将头凑上去,就是以为傅挽不会打他的脑袋,免得将他打得更傻,下手一定会更轻一点,比打屁股少遭点罪。
谁知傅挽毫不手软,对着他乌黑的后脑手就猛砸了一个爆栗。
傅七“嗷呜”一声,吃疼地捂住脑袋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六哥。
张五少爷今年十二,比傅七还要大上三岁。傅七虽然仗着力气大又比同龄的孩子长得壮,将那五少爷揍得哭爹喊娘的,但也吃了不少亏,脸上都挂了彩。
傅挽有些心疼,却强压住不说,“我教过你,在外吃了亏要如何?”
傅七抽抽噎噎的,却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她,“在外吃亏了,要回家告诉六哥,商量后再动手,不能冲动,小心遭了别人的算计。”
他说着这句话,话里的哭音越来越重,最后更是“哇喔”一声哭开,张开两只小胳膊,乳燕投巢般扑进了傅挽怀里,将她抱得紧紧的。
“六哥说的我都记得的,牢牢地记得的……”
“他要是说我,我都不会和他生气,但是他不能说六哥,不能说六哥坏话!”
傅七呜呜地哭着,声音都含糊不清了,还在为自己解释,想要把他攥起小拳头的缘由都说清楚,免得他六哥生他的气,不理他了。
“不能说六哥坏话,说九妹和十弟的也不行,说大哥二姐……的也不行!”
那省略号里,是一连串的亲属的名字,连扶琴扶书她们的都包括进去了。
傅挽原本那点怒气,早就被他的那声大哭和扣得紧紧的小手臂搂成了温热的一滩水,再听他不喘气地爆出那一大串的名称,更是差点笑出声来。
“行了,”她把这个小狗皮膏药从身上撕开,“看你这张小脸脏的,让扶画带你下去整理一下,再去找点小耳朵留下来的药,好好擦擦脸上的伤。”
傅七哭得打嗝,泪水还止不住。
但九岁的年纪已知道羞耻了,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又死命地想把脸埋进去。
傅挽又让他哭了一会儿,然后再把他撕出来。
“再不去收拾,你脸上这些伤口就泡在眼泪里好不了了,以后留了疤,长丑了,六哥可就要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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