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如今回忆起来,谢郁还是觉得自个是踩了大大的霉运。
谁让她出宫的时间早不选晚不选,偏选了宁国公家嫁庶女的时候。
来参加宴席的官帽子虽多,却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十个里还有九个半是来捧着宁国公求自个的前途的,又何曾到过大殿,见过她一面。
偏她去得又低调,怕天字卫间相互通气,故意将该跟着她的天字卫甩脱了。因而那宁国公半强迫着她在宴席上“同乐”时,她想着忍一时再与这有些微醺的老匹夫算账,才在识破了那酒的问题之后,故意磨蹭了会儿留着没走。
那曾想后面一出接一出,事情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落水的地方不算偏僻,偏那时正好没人,那婢女又慌了神怕她出事,竟是在水里就脱了她的半数衣袍减轻重量,好容易将她拖上了岸,却正好遇上了抱着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追着她而来的宁国公家的孙小姐。
那娇小姐强装着羞涩伸出手来还没推她两下,就碰到了她胸前刚刚隆起一点的小山包,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惊叫了声,差点将自己吓得背过气去。
女子惊惧之下全力叫喊的音调哪里是能轻易低估的,便是周围三个院子的树上的鸟,在那一刻怕是都被惊得惶然起飞了。
故而后来谢郁好容易醒来,事情都已尘埃落定了。
揭破谢郁的身份是意外,但杨家之后的所作所为,只能证明他们已不轨久矣。
不然为何在不到三个时辰里,镐城中有品阶的官帽子家中的女眷便受到了小皇帝竟然偷偷出现在了宁国公府的喜宴上,怕是要暗中甄选妃嫔的“小道消息”,具都匆匆忙忙地带着家中女儿幼妹装扮得当,紧赶着赴了这不上台面的宴席。
且这群妇人姑娘们进了宁国公府一盏茶不到的时间,镐城外就涌来一支三千多人的军队,将各处城门都强制关上了,而守卫镐城的禁军统领在饭桌上被人悄无声息地割了脑袋,近半数的禁军都落入宁国公府手中。
紧跟着种种变故而来的,是小皇帝谢郁乃为女子之身的消息。
初初收到消息之时,多数人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宫中御医,脉案,内侍,以至后来小皇帝的贴身宫女的众口硕词,飞快地就将事情盖棺定论了。
最后谢郁醒来,披散着头发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便是那顽抗不屈的三朝元老,也高呼出声,竟当场撅了过去。
形式如一阵强风刮过,顷刻间倒向宁国公府。
在宁国公府如切瓜般切掉带头反抗的十几人的脑袋,并散播流言说小皇帝虚龙假凤一事,乃是上天见不惯谢氏皇族的罪孽,故意断了他们的传承,而眼下如此,乃是逆天而行,惹怒了上天。
此等无根谣言,听着虽少有依据,可耐不住三人成虎,百姓的舆论也出现了倒伏,虽还不支持宁国公府,但却已也躲在家中,不再外出动乱。
镐城瞧着,除了最是得意的宁国公府,与其簇拥者,已然是一座死城。
只到底事出突然,百官虽半数不能接受谢郁以女子之身为帝,对皇族近似本能的敬畏却还在,只是碍于最早领头反抗之人都被宁国公府的私兵屠了满门,而家中的妇孺都有不少被宁国公府以赴宴的名义扣住了,这才敢怒不敢言。
后来谢宁池驻兵城外,有胆子偷偷在私下筹谋的人又多了些,又赶上镐城中粮草将尽,百姓听了风声而重新不满于宁国公府,被谢宁池安插到城中的人一引诱,竟是在夜半时分放火烧了城中多处无人看守的破庙,引得满城骚乱,趁乱溜到城门下,里应外合地开了城门。
这一手民心,玩得比宁国公府还要更顺溜上几分。
可怜宁国公府的宁国公还在坐着登基为帝的美梦,宁国公世子还在想着如何解决掉他那些野心勃勃地要与他争抢太子,甚至是帝位的兄弟,全然没有注意到府门外的动乱已在逐渐扩大,并影响而来,破开了他们脆弱的壳的一角。
于是这场起得悄无声息,灭得如端盆救火的动乱,就这样玩笑般地结束了。
也正是在那阵骚乱里,谢郁趁乱从被软禁的地方跑了出去,却正好遇上了傅执,编了个大杂烩般的小可怜身世,软磨硬泡地跟着傅执出了城门。
原先她只想在城外躲一阵等谢宁池消气了才回来,哪知巧合之下知晓了傅执是她真皇叔祖母的大哥,于是便买着可怜,硬是跟着傅执来了杨州城。
按着谢郁的打算,她皇叔祖去镐城平乱定然是舍不得将她皇叔祖母带去的,那她早一步来先得到她皇叔祖母的庇护,便是皇叔祖气疯了要打她手板心,有着皇叔祖母在,到底能轻上那么几下。
不然,凶神恶煞的,皇叔祖母不肯嫁了怎么办。
谁料她皇叔祖居然那么迫不及待,来杨州城的速度竟比她快了些。
想到这里,谢郁那只有一两分的可怜,居然突然就膨胀成了七八分,“现在看来,皇叔祖压根就不在意我有没有丢,也就在镐城里随便找了找我,没找到就将我撩开手不管了。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在皇叔祖这里,就是有了媳妇忘了侄孙了,干脆还不如当年便不照顾我,由着我在宫中自生自灭好了,正好没得扑腾,便是我父皇再不情愿,这皇位也只能是皇叔祖的……”
之后未完的话,到底是没敢在谢宁池突然严厉的眼神中说出来。
谢郁垂了眼不说话,谢宁池却是冷笑了声,竟也不开口了。
一大一小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傅挽左右瞧了瞧,正要给僵持住的两边搭个台阶下,就看见一直在作画,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傅执放了笔,拿过旁边湿润的布巾擦掉了手上沾染到的染料,“小六,该是去爹娘那里用膳了。”
自从他们几个小的都分院而居之后,因为她爱睡懒觉而傅七惯常起得比鸡还早,他们一家人整年里聚在一起吃早饭的次数,怕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心里腹议了下自家大哥这个借口找得可真够烂的,傅挽却还是点了头,转身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大哥你也真是,这时候才说,去晚了又害我被爹娘责骂。”
傅执但笑不语,看着谢宁池一言不发地跟着傅挽走了出去,绕过书桌拍了下还呆站在原地,憋着嘴真有几分委屈的谢郁的头,“不是说要尝尝小六提过的杨州美食吗,还不快些跟上?”
早知晓皇叔祖方才那神情便是不再计较的意思,只是碍着人多不好意思灰溜溜跟上的谢郁有了这话,脚步立时就迈得飞快。
路过与谢宁池并肩而行傅挽时,她还故意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了一句,“对咯,皇叔祖的食量可大了,我不赶紧,就只能尊敬长辈,吃残羹冷炙了。”
这含糊的冷嘲热讽刚丢下,谢郁就赶紧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谢宁池瞧了眼她那得意得都要一蹦三尺高的背影,偏过头看向走在他身侧的傅挽,语调里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以前可不敢这样与我说话。”
傅挽拖着长音“喔”了下,很是理所当然且有恃无恐地回了一句,“所以日后有了孩子,严父你当,我只当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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