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刚吃完小沙弥送来的晚饭,正舒服地躺在枯草堆上,透过高窗望着月亮发呆。隐约听见窸窣声响,似有人来,于是一骨碌坐了起来,撑着草堆一阵张望。
乍然瞧见来人竟是白鸢师姐,短暂的惊愕过后,高兴得她抱着牢门的两根柱子,便贴了上去,小声道:“师姐!你怎么在这?”
白鸳不答反问,无比费解,“你做什么自投罗网?”
看来方才的那一暮被师姐瞧了个正着,石榴面上有些烧热,随即蔫儿巴巴地表示道:“盘缠用光了,为了吃几天饱饭。”
为了蹭饭?这回答真够料想不到,还真是自投罗网,理由还这样瞎。
好歹是被江湖上传得玄乎其玄的金鳞教的人,想要一银半钱,还不是伸个手那么简单的事?劫个富济自身的贫,难道不该是惯用伎俩吗?还是说,这小妮子根本没弄明白,金鳞教究竟是个怎样的门派?
石榴却昂着脑袋表示了不同意,按她的话说,她可是有着大志向的人,“我自然知道,我们在江湖上扮演的是恶人,但即便是恶人,也是有原则的,坏事既然要干,就要干大的,小偷小摸算是怎么回事嘛。”与她的大志向一点都不相符。
所以就出息得自投罗网,在牢狱里混饭吃?难不成还打算混一辈子?
石榴拍着胸脯表示,这地方困不住自己,想要出去随时都可以。
白鸢挑了挑眉,不与置评。且不说这话可信度为多少,单就现实问题是,慈斋寺的饭菜也没有一顿顶一月的奇效呀,再饿极了再找个地方让关了蹭饭吃?
说到这个,石榴甚是懊恼地表示失算了,“我原本都想好了,先混进来,然后在这里边认识个小伙伴,管他借些银钱,待寻着了师姐,一切都好说呀。”她哼哼两声,有种被欺骗的恼怒,“谁曾想,这里的牢房竟然是独间!”
白鸢真是服了她,这小脑袋瓜子里的小算盘,打得挺溜也挺美。
转念一想,诶?不对,“你寻我干嘛?不是回金鳞教老巢了吗?”
石榴那双无辜的杏儿眼眨巴眨巴,郑重其事道:“我想了很久,决定留下来,助师姐一臂之力。”
白鸢好笑,“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石榴摇头,“不知道。”
这一根筋的小丫头,还对之前的过失耿耿于怀,一心想要将功补过。
白鸢想了想,仍旧有些怀疑,“你真能想走就走。”
“嗯!”石榴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抬手在发里掏了掏,不多时便掏出了根金属丝。
石榴只看了两眼锁,便将金属丝拗了拗,一进一出间,只听‘咔擦’一声轻响,锁头开了。
白鸳一双眸子不由亮了亮。石榴原本打算就这么逃走,被白鸳推了回去,她这么一来一走间,犯人就不见了,几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啊。
石榴既然能够自救,又有这手好本领,自然不用她操心。她只是拍了拍石榴的肩膀表示:“将功补过的机会来啦。”
……
第84章 无法释怀
在关着石榴的地方,白鸳绕着兜了一个圈子,也没瞧见陆仟寒的影子。
后来与小师傅们的攀谈中得知,师兄应当还在慈斋寺,那么想来是被关在了别处。
旌竹整日整日地与普恩大师亭前对弈。而这期间,白鸳已将慈斋寺探了三个来回。
正当白鸳撸起袖子,盘算着试一试投石问路这招管不管用时,旌竹带来了好消息。
当夜白鸳与石榴两人便实施了劫狱计划。
立于藏经阁内的一扇石门前,白鸳突然迟疑起来,交握的手不安地搓弄起来。
石榴不解,在里头朝她招手,“师姐,不是要救人吗?”
白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放哨,你替我将人带出来。”
石榴用力点头,信心满满,“师姐放心。”
或许是作为一枚弃子竟还有人前来相救,令陆仟寒很是怀疑了一番。想来费了石榴不少口舌。
白鸳趴在一颗梧桐上,等了约莫一刻,待将人等出藏经阁后,她不仅不立刻现身,反而将身子藏得更密了些。
陆仟寒的模样颇有些狼狈,面有淤青,且发丝凌乱,身上的衣物有多处破损,但沾染的血迹早已干涸,倒是未见新伤,可也看得白鸳鼻头一酸。
只见背阴处,陆仟寒对着石榴抱拳长揖,口中说着什么。石榴很是受宠若惊地跳开两步,连连摆手,伸了一指,想要寻着白鸳的身影,但寻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嘴里嘟喃一句,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后脑。
陆仟寒狐疑地顺着石榴方才的目光扫视一圈,同样毫无所获,于是再又对着石榴抱了抱拳,这才离去。
越过慈斋寺的高墙,陆仟寒依旧猜不透,究竟是谁要救他?骆鸿飞设局令他落网,自是打定让他当这个替死鬼的主意,没有反悔的道理。那么是谁?他早已无亲无故,除了仙瑶这世上还有谁会在意他的生死。
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怎么可能会是她,他要她的命,她却仍要救他的命?多荒谬,她并不在意他的死活,她甚至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
远处一道欣长身影,将前路拦去。陆仟寒定睛一看,收住了脚步,望住向他缓步踱来的旌竹,全身戒备。
原以为他是来拿他回去,却不想那道白衣停在了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向他丢来一个包袱后,便让他走。
陆仟寒不确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望向他冷声道:“你放我走?”
旌竹瞥他一眼,淡声道:“若是你死了,小鸳会难过。”
陆仟寒的双手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突然转身,逃一般。
旌竹忽然出声,将他唤住,他迟疑,不安,终究回眸望去。
月光下,旌竹语声低低,神色莫辩,“目之所及,尚不能信,陆公子何以认定那便是真相?”
脑中闪现那双盈泪的眼眸,是不可置信的绝望与悲伤。
不,陆仟寒紧了紧微颤的拳头,不会有错的,不该有错的,也绝对不能有错……!
他不由急切,回身扬长而去,脚下步伐加快再加快,要快点,再快点,不能细思,别再细想,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将那份心慌甩在身后。
“小鸳。”树梢下他抬头仰望,一双星眸,有粼波荡漾,声音清润,神情温柔。
呆视月亮的视线,向下移转,俄顷向着旌竹伸出手来。
两人于枝头列坐,白鸳低了低脑袋,“我什么也没说,我……说不出口。师兄与我不同,他对师父的感情很深厚,若那是真相,若他知道了那个真相,他一定会奔溃的。若师父找不到我,他会放弃吗?他……会放弃的吧。”她说得很慢很慢,像是已下定了决心。
旌竹迎风仰面,伸手探向那轮圆月,稍握了握手,轻笑道:“那我们便离开,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置一座小宅,朝做暮息,俗世里的事再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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