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白鸳微微抬眸,“什么时候。”
旌竹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就现在。”
“好。”她几乎想也未想,便答应了下来。
天色渐亮时,慈斋寺热闹起来,而她们已趁夜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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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陆仟寒那小子要是禁不住拷打,将爹给供出来,怎么办?”骆大少极为不安,他爹要出了事,那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问谁要去。
瞧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就没好气,骆鸿飞冷笑一声,胜券在握,“只要仙瑶还在落霞山庄一日,他便不会。”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惊呼,书房的门让人一脚狠狠踹开。
待看清来人,骆大少吓得腿软,骆鸿飞也微微色变。
门廊处,一小厮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嗷嗷直叫。
陆仟寒一双眼布满红血丝,盯着骆鸿飞不动不转。他倒不是担心整座山庄还拿不下他陆仟寒一个人,他只是怕他不管不顾起来也要与他鱼死网破。
于是骆鸿飞安抚他,说这不过是一场意外。
陆仟寒冷笑一声,心知肚明,不愿意与他虚与委蛇,不应不答。
对于再次出现的陆仟寒,骆鸿飞意外之余只觉遗憾,他设计使陆仟寒落网,便是笃定自己能置身事外,以他对陆仟寒的了解,为了仙瑶这小妮子,陆仟寒也绝对不会将自己供出,届时待陆仟寒一死,可谓后顾之忧尽除。他是如何也料想不到啊,陆仟寒竟然还能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
既然人已经逃出来了,他再想要设计他,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能够要求的,只是让他彻底离开落霞山庄,不要与他们再有半点瓜葛。而仙瑶自然会继续待在落霞山庄,对于她这才是最好的选择,陆仟寒不会不清楚。至于陆仟寒会否再被抓到,不论哪一个结果他都乐得看见。
骆鸿飞好一番苦口婆心地表示会善待仙瑶后,拍了拍陆仟寒的肩膀道:“再怎么说,我与令师都是朋友。”
陆仟寒一把撇开骆鸿飞的手,又是讽刺一笑。
屋墙外,春儿双手紧捂着嘴,全身微微发颤。
连日来仙瑶没来由的心慌,今日特意遣了春儿来打探师兄的消息,不想竟然被春儿误打误撞听去了两人的对话,心下骇然,回去后便将这番对话,尽数说予仙瑶听。
仙瑶听后,呆视半晌,豆大的眼泪往下掉,好半天才止住。
直至夕阳半落,红霞漫天之际,陆仟寒才来寻她,“师兄要出趟远门。”
她装作毫无所觉,像往常一般,只是牵着他的袖摆低声问道:“要去多久。”
指甲扣入掌心,陆仟寒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发,温柔道:“一年、两年……或是更久。”
他看着她轻轻咬了咬唇,却并不多问,她一向懂事,却也懂事得让人心疼。
澄江如练,红霞漫天,似足了红枫岛的那片林海,那一瞬间,仙瑶做了一个决定,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舍,轻轻响起,“师兄放心,瑶儿会照顾好自己的,师兄不必挂心,瑶儿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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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仟寒走后,骆大少可谓是春风得意,在他看来,仙瑶这小妮子已算是囊中之物了,是左右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了。既然已是既定的事实,他又何必太过猴急,他肖想了她那么久,不介意再陪上些时间哄她开心,指不定还能令她对自己有所改观,何乐而不为呢?
仙瑶虽然对骆大少仍旧没个笑脸,可她也并不拒绝他送来的那些价值不菲的礼物。
而骆大少沾沾自喜的同时更从春儿口中得知,他赠她的那些首饰中,她更偏爱银饰时,心中不由有那么些飘飘然,以为她终于想明白了。她肯接受他的好意,那么接受他整个人,不过是迟早的事。
于是他豪掷千金,费尽心思地搜罗精美银制钗环摆件,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春儿不明白小姐这是怎么了,若说小姐是贪图富贵,她是打死也不信的,可为什么,为什么那日她不跟陆公子一块离开,她知道了一切,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她看着小姐成日郁郁寡欢,总在黄昏十分望着晚霞陷入沉思。心中不是滋味,可她所能做的,不过是为小姐添上一件衣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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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一片漆黑中隐约传来滴水声,那声音由远而近,由弱而强,到了最后,一声又一声好似直击心脏,带起浑身战栗。慢慢地又渐渐落于两步之前。
白鸢挥手,将利剑自一人躯体上抽离,长剑咣当落地,湿冷的风迎面吹拂,她于黑暗中摸索着,寻探声音的源头。
可那声音永远落于两步之前……
她心间隐隐作痛,喘息不得,她双眼酸涩,像是流干了泪。
呼吸渐渐浊重,在耳边回荡,每一步都走得艰难,骤不及防间被脚下的障碍绊倒在地,这一跤摔得狠极,可她并不觉得痛,只感到一瞬间浑身似被一摊粘腻浸透,浓郁的腥臭随即钻入鼻腔。
一线光亮透过天幕,隐约可视,白鸢惊觉那番粘腻是一摊血泊,而绊倒自己的是一颗半腐的头颅!
嘀嗒、嘀嗒……
滴血声再次回响耳畔,啪嗒……一滴又一滴的地沿着颊面缓缓滑落。
刹那间天地昏暗,照见漫天红枫化作血雨,目之所及遍地尸骸,残肢断臂血流遍野,那个半腐的头颅化作师父、化作师兄、化作师妹,最后——化作她自己!
“啊——!”
豆大的汗滴自额角滑落,白鸢猛然惊醒,面无人色。
“小鸢,你怎么了?”
白鸢愣怔地睁大双眼,望着微微发颤的双手急急喘息,呓语一般,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血……血……”
一双手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脊,柔声又问:“怎么了?”
白鸢稍微冷静了一些,轻轻挣开旌竹的怀抱,茫然四顾间终于想起自己此前是于树下小憩,她低喃:“我做了个噩梦。”
旌竹闻言莞尔,“不过是个梦罢了。”
白鸢却无法释怀,回想梦中场景依旧战栗不止,她轻轻捧着头,脑中突然隐隐作痛,“太真实了。”不论是黏腻的血,刀剑入肉的触感,以及那痛彻心扉的绝望,都像是真实发生的。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远远逃离,她是这么想的,亦是这么做的,流水小桥,桑野人家,与世无争。
可身体逃离了,心却无法逃离。连日来一旦入睡,便怪梦不断,无论怎样的开头,最终都会以一片血色结束。皆是她持一柄利剑,着了魔一般将挡在前路的人一一斩落,漫天的血雨,倾盆之势,几乎将她淹没。
今日的梦尤为真实,那种身临其境的绝望令她心慌,就如此刻,她亦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仍在梦中,脑中仿佛有个声音在低吼,‘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琥珀在河畔,静坐了一个时辰,终于钓上了一只胖头鱼,高兴得他不顾鱼儿腥臭,抱在怀里任它拍打。一面想着今晚加餐,一面向自家主子跑去,远远瞧见树下两人依偎在一起,以为主子又在与小鸢姐打情骂俏,识趣地收了脚步往回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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