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弱气鼓鼓地说道:“他跟你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呢,我不过就是个外来的人,哪敢气他!”
顾屿失笑,“这怎么连我都带上了,三弟有错,罚他教他,再不济打他几下就是了,何苦让夫人气坏身子。”
温声细语的话响在耳畔,一抬头就能看见顾屿温柔的脸,陈若弱有多大的气也消了,但还是撑着哼了一声,“算了,看在他明天就要走的份上,我才不跟他计较呢,只希望他真的能在西北军里练出个样子来。”
顾屿叹了一口气,不再就着这个话题往底下说,当年他想着,比起顾峻一夜之间长大懂事,他更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过日子,蠢笨些也没关系,他总能护着他一世,可重活了一辈子,他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
人总要学会成长,他能做的不是护着顾峻一生一世做个糊涂的纨绔子弟,而是教他面对,至多不让他像前世那样惨烈地成长,而是让他一步步习惯。
陈若弱给白糖喂了半碗鱼羹,等剩下半碗凉透了,她就把碗放下,任由白糖喜滋滋地伸头去喝,刚站起身,就被顾屿从背后抱住了。
“若弱……”
陈若弱的脸有些发红,怕惊动外头的丫鬟,连忙压低声音,说道:“你,外头还有人呢……”
顾屿低声道:“没人,我进门的时候就让她们出去了。”
“那你也别,别这样……”陈若弱的声音有些发软,想起那日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顿时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我,我有点害怕。”
顾屿轻声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怕。”
陈若弱羞得直咬下唇,闻言却也愣了一下,小声地说道:“你也怕呀?”
“我怕夫人一直怕下去,等顾峻从边关回来,都没给他添个烦心的侄儿……”顾屿说到一半,自己先笑了,他靠在陈若弱的耳边,低声轻问道:“夫人要什么时候,才能不怕我?”
陈若弱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死死地揪着手里的帕子,闻言更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好半晌,顾屿都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放开她了,才听见她蚊子哼哼似的说了一句话。
“你,你至少……到晚上再说……”
第三十三章 良宵
顾屿疑心自己听错了,只是他还来不及细想,陈若弱就已经羞红着脸挣脱开他的怀抱,几步跑了出去。
直到陈若弱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陡然反应过来,实在不怪他迟钝,有了上一世的亲身经验,他原也没想过夫人能这么快接受他,不过是试探着撩拨几下罢了,不曾料想夫人竟会如此……直白可爱。
顾屿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白糖好奇地伸出爪子在他衣角上挠了挠,随即就被抱了起来,顺着脑袋摸了一把。
镇国公一回府,顾峻的事情就被报了上去,原本以为还要再挨一顿骂,顾峻蔫头耷脑地等着传他去问话,不曾想镇国公并没有就此事做出什么反应来,一顿晚膳风平浪静。
顾峻几乎以为自己活在梦里,一放下筷子,就忙不迭地要窜出去,却被顾屿叫住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苦巴巴起来,回头看向自家大哥,镇国公也看向顾屿,眉头有些放心不下地拧起来,顾屿知道父亲面上严肃,其实最心软,也最疼爱顾峻,这是怕他在顾峻临走,还要数落他一顿,顾凝也紧张地看着他。
陈若弱原本很生气的,这会儿瞧着顾峻的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由得拉了拉顾屿的衣角,想让他少说几句,顾峻注意到了,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顾屿却没有和顾峻计较白日里事情的意思,只是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道:“跟我去走走。”
顾峻像只提心吊胆的猫,低着脑袋跟在顾屿的身后,一步三回头,来到了后花园的石亭边上,顾屿停住了步子。
夏季夜短,这会儿弯弯的新月已经上了梢头,花园里十步一灯台,照得地面暖晕晕的,顾屿停步时,顾峻正好站在一盏灯台前,这会儿顾屿不说话,他就没什么底气地去抠着石制灯台上的刻纹,把手指缝里抠得都是灰。
远远的有蛙鸣声传来,顾峻眼前飞过几只蚊子,他也不敢去拍,只拿眼睛去瞟顾屿,好半晌,他才终于沉不住气,小声地问道:“大哥,你生气了?”
顾屿背过手看他,却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三弟,你可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和父亲都不在了,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顾峻愣了,“大哥?你说什么……”
“如果有一天,镇国公府倒了,父亲和我都不在了,我不问你能不能撑起顾家,只问你能做什么好好活下去。”
顾峻只是听着这个假设,心里都充满了惶恐,闻言下意识地摇头,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就更加拼命地摇起了头,他生来就是顾家的次子,不承爵位,不担责任,他根本不能想象没有父亲,没有大哥的日子。
顾屿深深地看着他,良久,说道:“你曾经对我说,镇国公府倒了,那就重新去挣一个爵位回来,父亲不在了,可你还是要做出个样子来给他看看,你说顾家的责任不止在顾文卿一个人身上,也有顾峻的一份,因为你姓顾,所以生来就有这份责任。”
被顾屿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顾峻后退了一步,使劲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没有说过这些话,而且……”
父亲还好好的,镇国公府也还立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这种怎么看怎么像是……
顾屿低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过,你知道的,这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顾峻还是摇头,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的心里满是惊慌和恐惧,只是想想顾屿刚才说过的话,他就有一种背后发毛的熟悉感,大约是这话实在和他这些年心里下意识隐藏起来的念头重合了起来,他竟然真的觉得,自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不是一直想问,为什么我这些日子的变化这么大吗?”顾屿忽然说道。
顾峻抬起头,却又莫名地不敢对上自家大哥的双眼,他愣愣地追问了一句,“是,为什么……”
“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瑞王要当太子,逼死阿凝,弄垮了镇国公府,父亲气亡,若弱恨终,我看着你离了镇国公府,最后死在任上,家仇未报,尸骨冰凉。”
顾峻以为这是玩笑,可顾屿的眼神实在太过认真,认真到让他心里升起了丝丝缕缕的寒意,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又不知为何,重新对上了顾屿的眼睛,他喉咙吞咽了几下,说道:“这,这是真的吗?”
“顾峻,你该长大了。”顾屿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摸了摸顾峻的头,像是小时候成百上千次做的那样,带着些许溺爱的温柔,顾峻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顾屿并没有说后来的事,对于顾峻而言,无论是太子坐上皇位,瑞王倒台,还是他后来重建镇国公府,都不重要,更何况,只有心里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才不会走错路,信错人,分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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