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笑只觉寒气一股脑地往自己的衣衫里钻,复又侵入自己的皮肉,袭入自己的骨髓,加上她本就体寒,不知不觉间便靠到了一侧的墙壁上,双臂拦护在胸前,抱着自己的双臂取暖。
一旁本是象征性地备好了床榻和被褥,可是那被褥却是冰冷如铁,东风笑无意间想着那墙面上的血色、那些牢房里本来的犯人,以及这一床破旧坚硬的被褥,只觉越想越觉诡异,便更是不肯盖上了,宁愿靠着墙睡上一夜。
“笑笑、笑笑……”
那边,颜歌忽而狠命地敲着墙。
“怎么了?”东风笑回敲,低声道。
“笑笑……这……这被褥为何会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颜歌的声音在颤抖。
颜歌是久经沙场之人,自然是熟识血腥味道,方才她觉得寒冷钻入被衾之中,便嗅到了这一番熟悉的味道,结合着此前的见闻,竟是生生吓破了胆。
东风笑闻言身形一震,手臂也是一抖,半晌,忽而狠狠道:
“你不是一直想当将军,颜歌,这世上岂会有怕血的将军!”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狠狠擂了一下那墙面。
颜歌闻言,经她一激,竟是莫名地定下神来,忽道:“笑笑,幸好有你在。”
东风笑本已阖了眼,闻言失笑,眼中尽是愧疚:“颜歌,若不是我,你又岂会杀周力,你若不杀周力,又岂会被关入这牢中,真的……是我亏欠你的。”
颜歌咬牙:“笑笑,当初你以腰为盾替我挡下一剑,我本就是欠你一命的。何况如今,我杀周力,一来是他是佞臣,妄图左右朝政,二来,当初我父母蒙冤,也是因为这等小人,我赶着替他们伸冤!三来,才是他污蔑于你……说来,也是我鲁莽,本不该、本不该做这等无用功的……”
东风笑闻言,低声道:“也算不得无用功,至少,你让丛健少了一个助手,并且,也算替父母报了仇。不过,确是莽撞,自己撞进了火坑。”
那边,颜歌似是想起了父母、往事,低低地应了一声。
东风笑轻叹一声:“不早了,莫要在碰那床榻了,寻一处坐着睡,便像军中守夜那样便好,明日不知要不要受审,还是先休息好,以免明日头脑昏糊,再着了他们的道。”
她听着对面挪动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颜歌低低的一声‘好’。
东风笑便噤了声,又四下瞧了瞧,瞧着这牢狱里的一片漆黑,心里控制不住地在想——那些她瞧不见的暗处,是不是藏匿着什么?
她硬生生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不敢再想,依旧是抱着肩膀靠在冰冷的墙上,任凭那冷意往身体里钻,强撑着闭了眸子,却也觉得不安稳,只觉得周遭的血腥味愈发得浓了——她熟识这味道,可绝不喜欢这味道。
她忽而将手摸入怀中,摸索着触到了一个物什,小心地取了出来,覆在面上深深地嗅着,嗅着那熟悉的、温暖的味道。
没有光,她瞧不见这是何物,可是这触感和气息,已然让她知晓——这正是那玉辞头发做的同心结。
血缨枪不在,玉辞也不在,能让她心安的,便只有这个了
他的发便同他一样,柔软而又温柔。
她细细地嗅着,这结上、依旧有着他的发香,他怀抱的香气,她想象着,这小小的结仿佛也带着几分温暖,她抚着那发的纹路,似是在抚着他的面庞,抚到了他面上的笑意。
东风笑便将这结紧紧地覆在面上,仿佛他还没走,他还抱着她,又温热的唇角吻着她的额头,对她低声说着:“我在。”
“活着回来,我医你。”
甚至、甚至不需是这些,便是那一句曾让她深恶痛疾的“不妨事”。
她眼眶忽而红了,盈盈的泪打着转。
美人儿,你若是在就好了。
有他的地方,怎样都不冷——当初寒雨里的村口,那小木屋里,那刘家家长的尸首就在她一旁,可是他在啊,陪着她,她就觉得安心;当初丛林里的山洞,雨意淅沥,敌兵重重,她抱着受伤的他,卸甲而出,竟是毫无畏惧;当初在东女城的黑牢里,也许那时的墙面上也有血迹,也许那时的黑牢里也分外诡异,并且她毫不知晓她身在何方,可是她一瞧见他含笑的眉眼,温柔的笑意,便都顾不得了,生生消除了所有的不安和顾虑,她在他怀里,似是能待到地老天荒。
他在,便好。
东风笑又缩了缩身子,似是要将全身都拢在这小小的同心结上,这结已然成了这黑牢之中唯一的温暖了。
美人儿,你若是在就好了……
第下:且南飞102 夜半死囚
这一晚,东风笑也不知究竟是如何睡去的,只知道第二早,阳光透过小窗投到她的脸上,分外温暖,她便朦朦胧胧张开眼来。
忽而一愣,匆忙往脸上拂去,摸索了几下,又往怀中、腰腹上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同心结,这才松了口气,东风笑也顾不及自己一头乱发,只是将这同心结覆在面上——是它,许她一夜安眠。
抬手向着墙壁上轻叩,半晌终于收到了回音,东风笑心里终于安定——颜歌也是无事的。
既然迎来了白天,也算是好事,在这诡异的牢狱之中,白日总比夜里让人心安,至少这日光能透入小窗,且是暖的。
早膳不久后也被送来,还送来些洗漱的用具,那几个狱卒立在一旁攀谈着,东风笑一面忙活,一面也留心他们的话语。
“这鬼地方,阴冷阴冷的。”
“可不是,阴气重,这些年来,死了都不下百人了罢,据说进来的,只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了,其他的,都自绝其中了,你知道不,大多数,还是在那面墙上撞死的,并且我听说,几年前有一个犯人,就是裹着一床被子撞死的,那死状,别提了……”
“嗨,我倒是好奇,当初那个活着走出去的人,是谁?”
“不清楚,消息封得很严,不过消息说着好像是个男子,后来出去了,出去了后来也死了,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嗨,难怪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是个娃娃哩。”
东风笑在一旁听着,只觉得一阵反胃,小心地瞟了瞟那面墙和那一处被衾,只觉得吞入口中的饭菜都要被她生生吐出来。
只能拼命对自己说,也许还要受审、要保持精力、不能亏空了身体……
这才勉强咽下这一顿饭去。
可奇怪的是,在牢中等了一上午,也不见有什么人来提她二人出去审讯,陛下那边也没动静,仿佛前几日那个对她疼爱有加的舅舅忽然又消失了。
东风笑自是不肯闲坐着的,等待之余便在这牢狱里锻炼拳脚,她可是不肯出去之后成了一个废人,那边的颜歌起初是忐忑,后来也是百无聊赖,便加入了她这一场锻炼。
直到下午时分,这生气有限的牢狱里忽而想起了错杂的脚步声,和一阵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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