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也有圣旨,亦是龙血所书,但是苍鹭同古月,也有不同;苍鹭可出山,也是因为他们无需左右为难,而我古月出山,却是无论如何也会落得个不是,故而当初,我才犯下那个错误,只将你一人派了出去。”
东风笑颦了颦眉——她不曾料到有这一层事,甚至说,按她的理解,因为玉竹的存在,她本是疑心,同南乔有关系的,应当是苍鹭。
万万没想到,有牵系的,竟是她的家——古月。
“多年以前,南乔皇室曾救过我古月的先人一命,而当初,我又欠了当今陛下一个人情,加上那圣旨在上,这才左右为难。”东风轩言简意赅。
东风笑闻言颔首,心下徘徊依旧,人都是有惰性的,她在家里羁留数日,虽是拳脚功夫不曾荒废,可是心里早已松了弦,加上和乐的气氛,慈爱的父母,无忧无虑的时光,清澈自然的美景……竟是流连忘返,无心归还。
可是每每一想到在这古月山里过上一生,她的脑海里就又开始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
那枉死的上万弟兄,和如今伴她出生入死的弟兄,那盼她归来的三位结拜兄弟,她远在罄都的、救过她一命的皇帝舅舅和表哥,那为了她至今仍在牢中的颜歌……
肩上重重的责任,以及,他。
自从当初他用自己的血饲她,似乎便在二人的命运间留下了斩不断的联系,如丝如网,如水如光,她舍不得拜托,也摆脱不了……
第下:且南飞142 蛊事相询
半晌,东风笑终于低声道:“父亲,这些日子,笑笑在家里呆的久了,懈怠,也不曾了解……外面的事情了,可否……”
她想说,可否再宽限几日,容她斟酌?
这些日子她一直逃避,刻意不肯想这个问题,若不是父亲今日逼迫于她,恐怕她会难得地再拖延许久。
“无妨,如今我便细细讲给你,你在天亮之前,须得给个答复。”东风轩沉声说着,抬手轻轻抚着桌案,垂了眸子扫了一眼。
他不会容许自家女儿这般拖延逃避,因为如若她真的要再出山,无人能再为她挡去那危急,这般逃避,只会害了她。
东风笑闻言一愣,抬眼看了看,这才正视了那满满的一桌子的纸笔,只见父亲抬手翻着一个手札,那纸面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方才明白过来,那些资料,竟都是父亲为了自己而搜罗、整理来的。
其实一直以来,东风笑都以为父亲不够爱自己,可如今,当她瞧见那满满一桌子,皆是这些日子来,隐世的父亲对外界情况的了解和记录,她听着他分外明细的话语,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一直误会了自己的父亲。
他是冷清的,他是强大的,他寡言少语,每每对着她,也是颇为严厉。
甚至,从小到大,每一次她要赢姐姐的时候,他都会叫停,不允她胜,故而自幼及长,她和姐姐也不曾打过几场完整的比武。
那时候,她委屈地觉得——父亲不够爱她,父亲是偏心的。
如今见到这一幕,却忽而觉得如鲠在喉。
“自半个月前你归来,外边的情况我也了解了,自从前一阵子,南乔守军在沂水以南被北倾军队击败,兵士被歼灭四成,俘获二成,逃出二成,还有二成流散而走,不知去向;南乔军中的原本的粮草兵械或被抢去,或被烧毁,丝毫未能落下。”东风轩低声念叨着,忽而又抬眼看着面前的自家丫头。
“惨烈的一战。”他忽而低低出声,按声音里似有悲悯。
东风笑一咬牙,眼圈霎时间红了,竟是难得地敢于忤逆父亲:“惨烈?!父亲,当初南乔大将军墨久设计灭血缨军全营时,全营将士只留了一万多外调的,那大火烧了两天两夜,直将大营化作废墟!如今不过是四成歼灭,我只恨……”
“果然,此事便是你为了复仇所为?”东风轩眯了眯眼,瞧着她。
东风笑自知失言,可其后咬了咬唇角,颔首道:“不错,我……阴差阳错捡回命来,我发誓,绝不会让那些歹人好过!”
“如此,便要‘还’他们一场灭营?!”东风轩沉声道。
“不错!”东风笑唇若染血,一字一句毫无退缩之意。
东风轩瞧着她满是怒意和戾气的脸,忽而低声道:“糊涂!”
东风笑狠狠咬了牙,垂下头去,却是不卑不亢地不肯言语,不肯认同。
东风轩定了定神,眉眼里依旧有怒气三分,他看着面前自家这倔强的丫头,奋力压住了满腔的怒火,忽而缓缓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所说的歹人,不过是那些策划算计的将领、那南乔皇宫里的帝王,而非那些在战场上搏杀的将士。”
“就像你营里的每一位将士,皆是父母所养,先生所教,妻子所依,皆有血有肉,有喜有悲,战场如棋局,可又绝非是棋局,棋子无声息,丢之弃之,攻之取之,须臾而已,无人心痛;可如今,那些将士,一朝灭营,你可知破坏了多少个圆满和乐的家庭?”
“朝廷,分南北,分哪家的朝廷;天下苍生,却不分哪家;谁若是敢将他们的性命视若草芥,谁就势必要灭亡。”
“你只念及你想回家,你想团聚,你可曾想到,那些被迫入伍的将士,也想回家,也想团聚,家里的老父老母,妻子儿女,翘首以盼,最终盼来的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东风笑听着父亲一字一句沉声说着,兀自埋下头去,咬紧了唇,那一番话惹得她语塞,让她讲不出话来。
直到,终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父亲,认错。
不错,之前满腔的戾气,满心的偏激,是她错了。
东风轩叹口气,垂眸瞧了瞧这倔强的丫头,叹口气,末了,低声道:“战事对错,各自半分,何况你此番应当也是策划,也不全怪你;只是这等想法,不可再有了。”
“是,父亲。”东风笑咬牙,低声应了。
言语一毕,这屋子里便是一静,东风笑埋着头也不瞧父亲,只是听着那桌案上书页轻翻之声。
“那一战之后,你便往这里来了,而那边,南乔守沂水的主帅弃了未完的婚事,提前请命,带兵截击,北倾营中如今有二位主将,兵器粮草,皆是充足,而南乔营里一主将、一副将,还有南乔大将军为参谋,虽然之前惨遭挫败,如今两军对峙,各自难前,北倾的军队……依旧在沂水南岸,不曾前行。”东风轩继续说着,交代着情况。
东风笑闻言又是沉默,这状况无疑是沉重的——毕竟北倾军队如今深入异国,才是时局不利,拖不起的那一方。
可又一想,有苍鹭之王玉辞为帅,若是想要向前迫近,怕也是难。
半晌,东风笑终于踟蹰着开口:“父亲……如今这情况,笑笑有一事,始终不明。”
“你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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