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辞见她醒了过来,依旧是浅浅淡淡放下东西来,低声道:“以后若是受了伤,要早些处理,莫要待其发了炎。”
东风笑低头瞧着他那一头柔顺的发,心中便如天空一般放晴。
“美人儿,你怎样?”她抬手抚着他的脸。
玉辞递给她个果子,唇角的弧度微小得不易察觉:“不妨事,那蛇胆是恰好有用。”
“唔。”
东风笑嚼着果子,几口便是一个,许久不曾吃饭了,忽而觉得几个野果也格外香甜,吃完了出去在溪流里洗了把手,顺便扯下块衣袖洗干净,又走回来立在他身后,取出绷带和蛇胆来:“美人儿,过来,昨天太潮,我给你换个绷带。”
昨天地面是湿的、衣服是湿的,连人都是湿漉漉的,只怕害了伤口。
玉辞闻言身形一滞,却是分外听话,顺从地撩开长发,解开外袍的衣襟,又将中衣褪下一半来,任由她摆弄,东风笑便抬手替他拆开绷带,打量了一会子伤口,拿那洗好的布料轻轻擦拭着一旁的血水、药水和胆液,小心翼翼。
而玉辞就静静地坐着,一声也不吭。
平心而论,她倒宁愿他会叫出声,或是喊痛,而不是闷着声直到痛昏过去。
她涂胆汁的瞬间他再度轻颤一下,却依旧是不吭声,东风笑咬了咬唇,便又飞快地替他包扎好,忽又伸手,透过绷带抚着他的伤疤,低声道:“美人儿的疤,总是因为我落下的。”
玉辞闻言一愣,也不拽上衣衫,只是一笑:“不妨事。”
东风笑不言语,只是抬手将他的衣衫往上拽,却忽听他启口道:
“笑笑,昨日,我若是成了个废人……”
东风笑眼眶一红,松开手去,把面颊紧贴在他滚烫的脊背上,双臂环着他的胸膛,玉辞身形一颤噤了口,却听她启口,低声说着:“那我也要。”
玉辞一笑,执了她的手臂扣在心口,任由她抱着。
羊城以东。
顾劼枫狠狠咬了牙,扭头对穆远道:“穆帅,昨日那边山崩了通行不得,我估摸着,这一仗打完,我们连反营的路都没了。”
穆远摇了摇头:“什么情况,若是范围不大,许还可以绕行,若是量不多,也可以移动一些,这样,这崩塌而下的山石恰也能成为一道‘天堑’,以后南蛮再来,想必也要费一番周折了。”
顾劼枫摇首:“崩塌不少,几乎是摊在那里了,恐怕是移不开的。若是绕,不知穆帅打算往南绕,还是往北绕?”
“北侧是密集的丛林,昨日我得了消息,说里面颇不太平,便算了。南部是平原,但是按照崩塌山的大小,若想绕过,怕是会有很长一段距离。”穆远算计着。
“北侧地势繁复,只怕有诈,若是依末将的说法,倒觉得不妨走南边。”顾劼枫道。
“若是真到那份上,便由南侧走,但是,我算计着,这一仗,只可赢,不可输。”
穆远定了定神,又道:“敌军兵分两路,一路攻丛健军,一路攻我等,丛健早已被这刘能逼到了此处,再加敌对,便是士气都是低迷的,我们应当做好十足的准备;如若我们处理不了这边的局面,北倾的军队对南乔军便没有丝毫的挟制,罄都以东这一带便都会成为其盘踞、储蓄粮食的地点,进而逼走陛下,直逼刚刚收复的罄都,而我们只有一处粮食的源地,又几乎是自产自销,粮仓已然不足了,如此一来,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因此,这一战,我们根本没有选择。”
顾劼枫闻言攥紧了腰间的刀:“穆帅所言甚是,此战必将竭力一搏!”
五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那边进发着,等待的,便是同南乔军对撞的一瞬。
“美人儿,昨日,你是怎么瞧出来,那户人家有问题的?”
二人一路沿着溪水走,此番是向西走着,想要寻到一户正常的人家,找到回去的路。
玉辞拂了拂袖子,低声道:“有三点:首先,是那个小孩,这么大的孩子,下着雨,打着伞在外面摆弄东西,而家中大人却在屋子里忙活,这样的家又不是雇得起小工的,此乃第一怪;你在门口喊话,那孩子却连头都不回,荒山野岭难见人烟,对外人竟是毫无好奇之心,此乃第二怪;最后,明显的,只你一人喊话,他家中墙壁又瞧不穿,他为何能喊出那‘都’字来?恐怕是事先摸清了你我的来路,亦或是本就是追逐之人,来此守株待兔。”
东风笑颔首,暗自佩服他的冷静和机警,真所谓泰山本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忽而抬手指向前方,却是压低了声音:“美人儿,你瞧,那边有个村落!”
玉辞凝眸一瞧,果然瞧见一排矮屋,遥遥地看去,也知是有些时候的了,若是这样的村落,里面倒更可能住些本地居民,相对安全。
“那便过去瞧瞧。”
走近那村落,便察觉到那村落分外压抑,又近了几步,便能听见若隐若现的哭声。
这哭声戚哀得很,似是女子的哭声,凄厉而又尖锐。
二人相互瞧了一眼,这才举步入了村口,却见村口一个残碑,由上至下只剩下一半,字迹也是模糊不清,心下疑惑更甚,又往前走,便见一个婆婆坐在自家门口掩面而泣,而这村子的其他人家,却几乎是毫无声响。
如此一来,只觉诡异。
东风笑咬了咬唇,一拦玉辞,举步走上前去,一手在袖中拢了刀,一手轻轻拍着这老婆婆的肩头,轻声道:“婆婆。”
玉辞也悄无声息地跟上前来,垂眸打量着。
这老婆婆的肩膀瘦削得很,几乎可以说是骨瘦如柴,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时不时地还会颤抖个几下,东风笑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婆婆、婆婆。”
这老婆婆终于抬头瞧她一眼,这一眼却吓得东风笑身形轻微一颤——这老婆婆的眼睛里,竟然布满了血丝,一眼看去,仿佛她没有眼白。
“呃……您……”东风笑有些踟蹰,下意识地在袖中攥紧了匕首。
“有……什么事吗?”这老婆婆抹了抹面上的泪水,哑着嗓子问道。
“是这样的,昨日下雨冲了一段路,我想问您一下,函水沟如何走?”
岂知此话一出,那老婆婆只是摇头:“函水沟已经去不得了。”
东风笑一愣,却听玉辞道:“是因为……雨?”
那老婆婆颔首:“唉,昨晚弄出那么大声响,你们难道不知道么……昨晚雨太大,山给崩了,落了一半山石下来,横亘数里,甚是高耸,如今这两边已然隔绝,过不去了。”
东风笑闻言一攥拳——不想昨日一离营去,竟会被各种物什阻隔!
“那若是绕过那崩塌出到达函水沟,依您估摸着,应会有多长的路?”玉辞轻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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