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退让后倒也不让人生厌,卫纯面上好看了些,点头道:“燕先生说的是,今日卫纯来此,便是想先知道二国具体是什么意思,回禀朝廷,若能应,便应下,若不能应,那再说后话。”
“明白。”燕归点点头,用扇子敲着手心:“大家均为人臣,各自有各自的难处,今日便坦诚相待,不必特意为难。”
“如此甚好。”
卫纯应了声。
秦芃和秦书淮在一旁听着,都将目光聚焦在燕归身上。
这人说话时,柏淮一直沉默不言,他虽然是坐在柏淮身后,可柏淮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可见这人身份之高。
卫纯本有怒意,这人身居高位,却能退让,三言两语让卫纯平静下来,将剑拔弩张局势平复,可见心性能力之强。
有了这么一波开局,秦芃和秦书淮便知道今日的关键在于谁的身上。
“七年前,北燕以放归贵国质子淮安王秦书淮为条件,交换了北燕边境两城与齐国通商,如今两国国泰民安,百姓富足,经商需求日益旺盛,两城早已不足以支撑两国正常经商往来,百姓私下经商贸易,因而逃税众多,北燕此次并无其他过分要求,只希望北齐边境多开几城正常经商往来。”
柏淮率先开了口,语调冷静平淡,明显是已经准备了很久。燕归从袖中拿出了一份文书,如同一个普通侍从一样来到卫纯身前,将文书交给卫纯。
文书交出时,燕归抬起头,将目光看向秦芃。
他一双眼仿佛看明了了什么,却又一瞬而逝,在秦芃反应过来前,他微微一笑,明明有些寡淡的眉目,竟带了些艳色。
秦书淮察觉他的目光,眉头皱起,燕归迅速低下头去,又退了回去。
“你们打算开几城?”
卫纯低头看向文书,同时开口,柏淮迅速应答:“全开。”
秦书淮和秦芃豁然抬头,目光微冷。
边境全开,经商发达,但也以为这边防风险随之增加,这条件齐国绝对不会应下,这也难怪北燕谈都不和齐国谈,就直接联合西梁打过来。
“不过……也不是不能谈。”
两方气氛冷下去时,燕归突然开口。
所有人目光看向燕归,燕归面色从容,抿了一口清酒,含笑抬头,看着秦芃道:“若是贵国长公主殿下亲自来谈,北燕未必不能让上几分。”
“你!!”卫纯怒然起身,秦芃一把抓住卫纯,秦书淮抿了口酒,淡道:“燕先生可记得四年前彭城那一战?”
四年前在彭城,北燕二十万大军强攻琼州两万守军之城,非但没有取下彭城,反而被两万守军埋伏在城外,齐国奸敌十万,俘虏十万,俘获北燕主帅,将首级给赵钰送了过去。
那是秦书淮彻底奠定自己在北方军队中位置的一战,是齐国彻底崛起的转折点,也是北燕这么多年来最大的耻辱。
柏淮面色僵了僵,燕归眼中带了冷意,唇边却依旧笑容不减。
秦书淮抿了口茶,淡道:“算起来,我国摄政王秦书淮还是贵国君主赵钰的姐夫,若赵钰愿意亲自来谈,齐国相让几分,未必不可呢?”
说着,秦书淮抬头看向燕归。
两人视线相交,无形之间已溅出杀意。
“长公主与淮安王婚约已解,”燕归声音终于冷下来脸:“贵国摄政王还能和长公主攀关系,也是不知羞耻了。”
秦书淮冷笑出声:“婚约到底解没解,贵国不清楚吗?”
燕归没有说话,西梁王有些看不明白了,却还是急促道。
“还有朕这边的要求,”他让侍从将文书送了过去给卫纯,郑重道:“朕希望齐国能稳定盐价,每年和西梁稳定盐的供给,有什么要求,都好谈。”
卫纯点点头,也没看出燕归和秦书淮之间气氛不对,同西梁国君、柏淮道:“二位放心,我会将文书带回去,让元帅将两国的意思如实传回朝廷,具体如何,等朝廷派使臣前来便知。”
“那就好,那就好。”
西梁国君点着头,叹了口气道:“打仗啊,谁都不想打的。”
在场众人都赞同点头,只有秦书淮和燕归,一直冷眼看着对方,分毫不让。
一行人聊了一会儿后,双方先签下暂时休战一个月的约定,然后便各自回去。
秦芃陪着卫纯同李浩、柏淮一起聊着天走出去,秦书淮和燕归一起走在后面。
“公子贵姓?”
燕归握着折扇,敲打着自己的手心。秦书淮双手拢在袖间,面色不动:“秦。”
“哦,看来是皇亲国戚了?”
燕归笑了起来:“怪不得,我说公子和贵国摄政王,长得颇为相似啊。”
“燕先生怕是不姓燕吧?”
秦书淮声音平淡:“先生神似贵国国君赵钰啊。”
燕归面色不动,两人沉默着到帐篷门口,燕归终于抬头。
“认出来了?”
秦书淮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赵钰。
赵钰含笑瞧着他:“秦书淮,你真不要脸。”
“芃芃是我妻子,”秦书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面色平静:“无论你承认或者不承认,哪怕你把北燕户籍里所有关于我和芃芃婚约的事都删掉,这也改变不了,她是作为我妻子死去这件事的事实。”
话音刚落,赵钰手中折扇猛地弹出利刃,赵钰抬手朝秦书淮疾驰而去,秦书淮侧身躲过,抬手挡住赵钰一击。
“她入的是我赵家的皇陵。”赵钰终于失去了笑容,冷声道:“她会同我合葬,秦书淮,你这辈子想都别想!”
听到这话,秦书淮皱起眉头:“小钰,她是你姐姐,你过于偏执。”
秦书淮不喜欢赵钰,便是因着这样的理由。
他早就觉得,赵钰对赵芃有些过于偏执。
让自己的姐姐和自己合葬,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他是一国君主,未来会有皇后贵妃子嗣,却让自己亲姐与自己合葬,传出去,要让人如何作想?
当年他提醒过赵芃多次,然而赵钰在赵芃面前从来乖巧,没有半分逾越,偶尔过界,赵芃也同秦书淮说:“他在冷宫时被人吓怕了。”
在冷宫那些年,赵钰身为皇子,性格却格外软弱,一直都是赵芃护着他。
他做噩梦了,是赵芃在身边;他病了,是赵芃在身边。他打小和赵芃同吃同住同睡,亲密一些,本该是让人理解的。
秦书淮也一直告诉自己,是他多心。
可是赵芃死后赵钰种种行径,都让秦书淮觉得心惊。
赵钰单方面毁了他和赵芃的婚书,在北燕户籍上,他和赵芃仿佛从来没有成亲。
赵钰将赵芃的尸体带了回去,放入了皇家陵墓,等后来他回到齐国多年,他才知道,赵钰修建了自己的皇陵,然后将赵芃放进了自己的皇陵。
与帝王合葬,那本该是皇后才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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