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左威锐所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是看着林长庭罢了。
“你来了?”林长庭喟叹,他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可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六岁,相比较棺材中因为彩妆而显得明艳照人的妻子,反倒是他更像是应该被埋葬的那一个。林长庭扶灵回京,距离他之前离京远调不过两年,可他却已经从壮志凌云变得朽朽老矣,左威锐看到他这个样子,多少有些不忍。
“安卿在国子监准备科举,也许会来。至于沈洛……”左威锐停顿了一会儿,“沈洛在边疆。”
沈洛在边疆啊,继续去完成沈家以及左家上一辈不曾完成的遗愿,他是披着前人的鲜血染红的战袍作战啊,这个时候的沈洛,根本不可能回来。
尽管,沈洛是与林家长女也是林长庭仅有的那位掌珠有着娃娃亲的约定的。
事实上,沈洛,林家长女,安卿以及左威锐他们四个是自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安卿和林家姑娘年岁稍幼,可即便是如此,安卿也比林姑娘年长了六岁,林家的这位姑娘反倒像是他们三个共同养育的女儿一样。
至于娃娃亲,这个就纯属扯淡吧,天知道那个时候沈洛发的什么疯,突然就说出非林姑娘不取这种话来了。要是安卿说出来,左威锐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人家两个感情好嘛,可偏偏就是沈洛一时鬼迷心窍,说出来了。安卿虽说和他们家安太师那老头子不对付,可心眼就和安太师一样贼,装得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当天就帮这对金童玉女搞定了媒妁……话说,你亲妹妹安姑娘还躲在闺阁里绣花好么!
就这样,安卿把沈洛的一句不知是戏言还是肺腑之言的话,弄出了法律效应。
林长庭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头被人磨掉了爪牙的老虎,短短两年之间,他就经历了生离死别,他的家族本就人丁不丰,他一直觉得权贵衰败的诅咒之中不该有他们林家,这是有家传渊源的,因为他们家的男丁从不纳妾啊,所以子嗣不多,也很正常吧?
可是,就是这么两年,他的娘子死了,他的女儿也不在了。
林家不会再有未来了,延绵了几百年的望族会在他的手中结束,就在他死去的那一刻。
“没关系,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你能来我已经感觉到安慰了。”他颓然,声音之中透出颓废,或许夹杂着落寞吧,左威锐其实听得并不清楚。这座宅院,这个大厅,都显得太大了,声音会在到达实质前就消弭。
“林叔,你……”左威锐不羁,这个时候收肠刮肚也没找出一句好话来,天知道,这时候的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能搜刮出一句正经话来的,要是安卿在就好了。左威锐真诚地希望此刻安卿能把手头的书放下,从国子监里冲出来,那家伙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逼急了想必当场做一篇悼词出来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左威锐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吧,能因为一句话给林姑娘和沈洛折腾出法律效益的人,怎么看也还不如自己靠谱,想来还是别再来雪上加霜了吧。
“林叔叔!阿左哥!”某个稍显单薄的身体,一进了正门,提起下摆就开始往里面冲了。
噗!好的不灵坏的灵,左威锐真是恨自己这张乌鸦嘴,这赶来的可不就是安卿那神经病么,看这样子,还稍稍显得有些行色匆匆!
毕竟,这个世界上会管左威锐叫“阿左哥”的也就只有安卿一个人了。
不过,说安卿是神经病还真是没抹黑他,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安卿正常起来就是人之娇子,不正常起来,连/城西张秃子家那条死前咬了几十个路人的阿黄都比不上他!唯一不同的就是,阿黄见一个咬一个,咬了几十个路人就被打死,而安卿,她就盯着一个人咬,就是他大伯安太师,至今没被打死。
“你这疯子怎么来了?”左威锐直接骂他疯子,说不怕是假的,安卿为了惹怒安太师可是什么都敢做,兴起了抽他一顿鞭子让他去安太师面前告状的事情,也不是干不出来。
“疯子?阿左哥,你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林叔叔许久不曾回来了,这次回来又是因为这事儿,我就是再不待见我们家那两个老头,也不能让林叔叔面上难看啊!”安卿这回倒是说了人话,连丧事也让他用这事儿一笔带过,在不揭人伤疤这事儿上,安卿自问做的一向不错。
可见他今天出门,是吃了药的!
☆、第二十章 小姐逃家终结时
“林叔,林婶的事情,您别太伤心了。”
安卿站到灵柩正前,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与林长庭说了这样一句话。
与左威锐拌嘴,与其说是兴之所至,倒不如说是早成了习惯,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说句不好听的,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没事儿不刺挠对方一下,就显得不大舒服。可是,安卿是正经孩子,身在52书库,不缺礼数,待人接物更是擅长,他日到了朝堂之上,也不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
安卿是安太师家内侄,更是安家的长子,按理来说,肯来林家吊唁已是将礼数做足,磕头该是林家自家子侄的事情,只可惜了林家姑娘……
林长庭点点头,这份情,他领了。
“今年的科举……”
“今年那是武举,我要参加的是明年的文举。”安卿答道。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所言所谈多是来年科举的事情。左威锐与沈洛皆是武举出身,林长庭便误以为安卿也是参加的武举,却忘记了之前左威锐曾说过的,安卿是在国子监准备科举。
安卿是正经的国子监生,六岁起便被扔进了国子监念书,一念就是八年,如今双七年华,该是准备科举了。
“参加科举的人,那般多,也真是亏了伯父与父亲对我这般期许,要我说,但凡是贡士,又有几个是没能耐的,考上便已是不错了,三鼎甲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更莫要说状元了。”安卿倒是无所谓,自顾自说了这番话来,他自来便不像安太师一般,将这状元之位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也不喜欢将话说满。
林长庭点头,他那一届的科举,便是与状元之位擦肩而过,堪堪得了个榜眼。
这一代的孩子,不出意外,该是这几个家族最强的一代人物了。
“林叔,姜家怎么没来人?”左威锐等了许久,可半天过去,门外车水马龙却不曾有一辆马车停留,而门里,依旧只有他们三人。
“姜,”说到这里,林长庭也不知如何回答,他最辉煌的年岁已经过去,二十八岁的他华发早上,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林长庭了,他眼窝深陷,甚至在两个小辈面前,也显得有些不堪,“岳父他们……约莫过些时辰,便要来了。”
其实,姜家与林家,早已形同陌路。
林长庭自来便不是谦虚的人,他父亲生前便是太师,他母亲是皇族的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试问,林长庭凭什么不自豪,可偏偏姜家最看不上的便是他这份“狂妄”。若说姜家还有一人不轻蔑于他,也就是此刻躺在棺木之中的他的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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