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半江楼”的帮派,只闻其名、不知其所在。
他们不做别的事,只是出手阔绰,频频以非常隐秘且曲折的交易方式大量购买人口,而最终这些人全都如凭空消失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自然引起了监察司的注意。
目前搜集到的蛛丝马迹虽始终不足以确定这帮人的身份,可严怀朗与谢笙都直觉,这帮人与四十年前宁王李崇玹自京中带出去的人马脱不了干系。
当年宁王李崇玹虽与平王多有不和,但两人皆是“新学”拥趸。在当年还是武安郡主的当今陛下打出“废除新学、男女平权”的旗帜之后,两人便抛开陈年恩怨,联手对付武安郡主。
只是平王的性子素来锋芒毕露,事事冲在最前,率先在原州与武安郡主及定王大军兵戎相见。
当平王在原州兵败的消息传回京后,宁王李崇玹当机立断,趁夜率部溃逃出京,一路往北而去。
当时,武安郡主的母亲、朝华长公主,以监国身份拦下对他的追击。
同熙元年,陛下忧心出逃的李崇玹部可能会生出事端,便派人沿着他当初逃窜的路线一路追查,却发现他和他带出去的大队人马凭空消失,四十年来杳无音讯。
而严怀朗今日收到的消息中显示,神秘的“半江楼”在持续一年多秘密购买大量人口之后,如今已开始接触以养马著称的北境游牧部族。这进一步映证了严怀朗与谢笙最初对“半江楼”的猜测。
因这条线的个中内情比月佼他们去处理的那一条线要复杂得多,自不能只派普通武官员吏出马。
原本谢笙请求由她自己带着周行山前去处理此事,却被严怀朗否决了。
“本官手上有一桩始终没有消息的陈年积案,或许从‘半江楼’入手会一举两得,”严怀朗对谢笙道,“京中诸事仍旧托付于你了。”
陛下让他找的那人也是四十年前出京的,而那人也是四十年来全无踪迹,这种特征似乎与“半江楼”有所重合,严怀朗打算在追查“半江楼”老巢的同时,顺便碰碰运气。
因“半江楼”背后隐情可能事关重大,不宜大张旗鼓、打草惊蛇,而严怀朗有在奴羯做暗线五年、最后成功全身而退的经验,抛开官职高低,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谢笙也不再与他强争了。
严怀朗将一切部署妥当之后,当夜便马不停蹄地秘密出京了。
他算算时间,知道月佼理当比他先回京,他想尽快了结手上的事,不让她等太久。
他与她之间的事,也该有个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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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佼一行三人花了一个多月时间,顺利完成首次任务,在北境陵州府辖下的房县,人赃并获地拿下流放地官员与“洞天门”、“泉林山庄”等江湖势力勾结,将流放人犯及其家属做奴隶贩卖的罪证。
七月初九,月佼与云照、纪向真将人犯暂时羁押于陵州府衙,准备启程返京复命,待谢笙另行安排同僚对此案进行善后。
哪知还没走出陵州府衙大门,却惊见江信之行色匆匆而来。
“谢笙大人派你来接我们回京?”云照疑惑道。
江信之焦急地摆摆手,趋步近前,低声对云照道:“是你要回京,月佼与纪向真另有要事。”
“啊?”月佼指了指自己,又扭头瞧了瞧同样傻眼的纪向真。
江信之也不废话,将这二人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严大人在你们走后没几日也出了京,去追查‘半江楼’的案子。六月廿九日起,严大人失踪了。”
这些事,江信之原本半点不知情,是因事发突然,谢笙派他紧急出京前来通知月佼与纪向真时,才告知他的。
“失踪……是什么意思?”月佼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只余一片白茫茫。
“一直在暗中策应他的人再也收不到他发出的讯息,也找不到他留下的记号。”江信之很能理解月佼与纪向真此刻的呆愣,因为他在初听此事时也是同样的反应。
毕竟,那是严怀朗啊!
传奇般的五年敌国暗线经历,在将协助南军将对方灭国之后尚能全身而退的严怀朗,竟会在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手上折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确实太骇人听闻了。
纪向真率先回过神来,急急道:“谢笙大人要我们做什么?”
“谢笙大人已安排了另外两组同僚在找,咱们三人单独成一组,”江信之指了指纪向真,道,“还是用月佼的江湖身份,你作为她的男宠跟在她身边,而我的身份是追踪你们的捕快,以此做暗中策应。”
“我需要怎么做?”月佼定定望着江信之。
“设法引起‘半江楼’的注意,不露痕迹地接近他们,打探严大人是否在他们手中……相关卷宗与部署详情我都带来了。”
月佼闭了闭眼,敛好满心满脑纷乱的思绪。
待她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六月卄九,是月佼前一世的祭日。
这一世的月佼成功地活过了那个死期,走上了和前一世全然不同的路。
那天夜里她非常开心,还找了由头拉着云照、纪向真一道喝了酒以示庆贺。
可她直到此时才知道,在她庆贺自己彻底新生的那一天;这一世里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不见了。
她一定、一定要找到他。
再过十日,便是她十八岁的生辰,若他缺席……这算什么新生。
第四十一章
七月十五,陵州府与怀杨郡交界的沅城内人潮如织, 熙来攘往。
沅城是依托沅江出海口而兴盛起来的一座城, 素日里往来的客商甚多,亦有各种身份的旅人、游子混杂其间, 繁华之下可谓龙蛇混杂。
申时,夏日的夕阳如碎金细粉,洋洋洒洒将这座临海之城裹个通透。
此地终年往来之人形形色。色、一应俱全,城中客栈的店小二们自也是见多识广。
当妆容冶丽的月佼以手搭在纪向真的小臂上,一袭红鲛纱薄衫艳艳轻扬, 恣意疏懒妖娇地款步而来, 小二面上即刻挂了热情的笑迎上。
“请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很有眼力, 询客的热忱目光与笑脸径直对上妆容浓艳月佼,对她身旁神色木然、眼神空茫的纪向真视而不见。
清隽少年身姿桀骜挺拔,目光却稍显迟滞, 面上无波无澜。他一手紧握着华丽长剑,另一手却始终悬空半举,尽忠职守地将自己的手臂作为身旁那妖娇少女的倚仗,任劳任怨地供她保持慵懒迤逦之姿。
这少年一看就不对劲,宛如被收了心魂、强行驯服的小狼,店小二虽心下诧异, 却绝不多事,热切诚挚的笑脸无半点差错, 像是已见惯不惊了。
店小二虽镇定如常,堂中的众多食客中却有许多好事者频频向进门处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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