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没了那层面皮,归还了那些财产,还有谁需要他呢?
哪怕他以后残了废了,一无所有甚至身败名裂时,还能多看他一眼?
沈月卿觉得不可能,便没有多想。
他不需要白七的同情,因为几个师兄弟们包括师父碧连,都命中注定没有情缘。
碧连年少时偷偷爱慕过自己的师母,而后又对自己的长嫂心生好感,可这两段情缘都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碧歌曾问碧连为何不能爱上一个适合他的女人,碧连回答不出,他自己都很费解,为什么他看上的女人,就是名花有主的。
感情这笔糊涂账若是能够像买卖一样算的清,他便不会孑然一身,终生活在不可说的暗恋之中。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沈月白那样渣,由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去破坏别人的情缘。
罗寒的情缘起于明流,止于张素云,其实也就两个。偏偏这两个,罗寒都没有真正得到过。
一个是他深爱却不爱他,一个是深爱他但他不爱。要是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这天下又哪来那么多的求而不得?
白七是无法自我做主,莫修给他定下的未婚妻甚至比他还年长,比他还结实。他要是有勇气早点和西凉皇室一刀两断,也不会被逼迫来战场充数,更不会躺在床榻上默默流泪了。
再说那同胞兄弟莫修,沈月卿早些年还羡慕过他,从小位高权重受人尊敬,而他却活得跟狗一样。莫修却跟他说:“月卿,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命由他人不由己。
沈月卿可以不用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莫修却不行。他的妾室数量之多可谓壮观,可没有一个是他自己选的,都是经过选拔和排除的,因为无所出,所以一直没有正妻。
后来沈月卿知道了莫修无所出的真正原因,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走上自己的老路,于是服下了无解的绝育丹,这一生都不会诞下子嗣。
“你又是何必……”沈月卿无比痛心地怨责莫修,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失去生育能力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莫修却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肉乎乎的娃娃当然是可爱,谁不想要呢?
我有一回做梦梦到自己得了个小娃娃,那鼻子那眼睛和我一模一样,我非常喜欢他,可是国师之重任不允许我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他连纸鸢都没放过一回就开始读书了……他不开心,他跟我一样。”
“我有时候会想,父母和孩子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呢?就因为孩子是父母生的,所以他们就该听父母的话,不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吗?”
沈月卿想到沈月白同他讲的那一句“你是我生的儿子,你的命都是我的”,颇为感慨。
“仔细想想,我们的孩子其实不全是我们的孩子,他们来到这世上,的确是借助了我们的身体,却并非因我们而来,他们会有自己的思考和人生……既然我没法给他们自由和未来,那便不要了吧。”
沈月卿刚想再宽慰几句,莫修突然笑道:“得了,别安慰我了。我再怎么样也算是体会过人间乐事的男人,不像你们几只童子小鸡,莫说是子嗣,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几回。最惨不过罗寒和碧池,一个只能自己解决,一个连自己解决都实现不了。”
如此无礼又轻浮的话,莫修也只能在自家兄弟面前说上几句,平日里是绝对讲不得的。
沈月卿的同情之心顷刻间荡然无存。
莫修敛了笑意,认真且谨慎地提醒道:“我们都这样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万不得对任何人动心,一旦动情,我不怕你粉身碎骨,只怕你爱的人会受到连累。”
沈离星从未打骂过莫修,但只要莫修对任何事物动了心思,她便想法设法的除去,以至于莫修从小到大都绝对服从安排,活得像具傀儡。
沈月卿在那一年压下了所有的心思,莫修说的的确没错,他们这样的人,喜欢谁都会害了谁。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而立之年的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追求了。
那小姑娘还是他亲自收下的徒弟。
“你叫朱珠?”
猪猪,还真是一个喜庆的名字。
沈月卿幼时穷困潦倒,没吃过几次猪肉,馋猪肉包子馋的慌,沈月白
听到有人叫“猪猪”这种名字,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朱珠和明流有着几乎一样的脸,但性格却千差万别。沈月卿不用在朱珠面前做任何伪装,因为他们没有恩怨往来,也不是故人。
贪财也好,虚荣也好,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人。
虽然是受碧池之托,但沈月卿在教导朱珠这件事上,寻思琢磨用心良苦,都快把自己搭进去了。
先是逆了师命,收了她为徒,后面又把沈离星传给他的沈家剑法教给了她,甚至还在最后一刻,把归雲山庄交给了她。
他曾查过她的身世来历,一无所获,按照道理这样不知根底的人是不能留的,可他甘愿如此。
着魔了,脑子坏了,罢了……他已经那样做了。
即便以后找到了真正的继承人白琅,他都舍不得把这个大徒弟逐出师门。
看到她和蛮王打斗时,他比她更紧张,却不能轻易出手。
“朱珠,不要太在意剑的本身!心中有剑,手中方能有剑!”
他只能提醒——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倘若他哪天真的不在了,那朱珠怎么办?
横竖还不是独自面对。
流水无形,因势而为,因器成之。
外力或许能促使人发生一些莫大的改变,但究其根本,是自身有了觉悟,才能完成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他只能提醒,只能提心吊胆的旁观。
【师父知你刻苦勤勉,知你无数个夜晚逆风练剑,知你的每一步,都走的沉稳且踏实。师父为你感到高兴。】
可就在蛮王即将斩下朱珠的脑袋时,他淡定不下去了,一击砍下了蛮王的两条胳膊。
催动内力时,他全身的毒蛊都发作了。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的骨骼内脏都被咬碎了,仿若下一刻他就要痛得满地打滚了。
……不可以,不可以在徒弟面前失态。
他咬着牙撑下去,替朱珠擦了些伤药,望着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忍不住责怪道:“笨徒弟,打不过为什么不逃?师父若是不现身,你就没有全尸了。”
她抱紧了他,吸着鼻子闷声道:“师父,你能看到我对不对?你不是已经被切成鱼香肉片了吗?”
“活着是需要代价的,回归雲山庄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也别想着替我报仇,听话。”
他不想她再为他连累,也知自己再现身下去,就快要痛得失态了。
“今日我沈月卿收辞镜你为我的关门弟子,这是你的大师姐朱珠。”
他知道朱珠不想要师弟,可师命难为,他对白琅有应尽的责任。
“师父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你们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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