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赚得盆丰钵满。
他想搬出小破屋,重新另起炉灶。守着这对母女过活,她们迟早会拖死他。
他来邯郸,是为了出人头地,不是为了做善事。
不寿在外挣钱的事,没有告诉她们,只是拿出银子来,让她们买衣裳首饰,又另外给了邱枝兮十两银子,就当是报答那日她的糖人之恩。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不寿,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不义之财如流水,就算饿死,也不要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他听着只想发笑,告诉她自己要搬出去的事。
她听完后竟然哭起来,“不寿,是不是我总让你干活惹你不高兴了?”
他摇头,“没有。”
她擦擦鼻子,哭得一抽一抽的,“那是不是我总让你唤我邱大小姐,你觉得生分?不寿,我没有把你当下人,以后你想怎么唤我就怎么唤我,你别生气。”
他说:“我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
他搬出去没多久,便被人逮了起来。因为私下贩卖各大家族接见客人的名额,旁人妒忌他生财有道,将事情捅破,告到官府,又托关系,要将他往死里弄。
他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在牢里吃完了最后一顿饭,许愿下辈子投个好胎做纨绔。
却没想到竟有人来救他。
邱母将他从牢里赎出来,他重新回到小破屋,发现邱枝兮躺在床榻上,头上缠着纱布,面无血色,气息奄奄。
她唤他的名字:“不寿,你回来啦。”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为了救他,闯进邱府大门想要求见邱老爷,被邱家其他的少爷姑娘瞧见了,将她打个半死,她撞得头破血流,差点没命,总算惊动邱家老爷。
她求了恩典,跪谢的时候晕过去,被抬着出了邱府。
不寿活这么大,只学会忘恩负义这一件事,他已经将辜负与欺骗当做求生本能。他甚至引以为荣。
可是这一次,他看着床榻上的邱枝兮,忽地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过活了。
她冲他笑,笑容苍白无力,“不寿,回来了就别再出去,外面很危险的。”
他点点头:“我以后哪都不去了。”
(四)
春去秋来。
他守着邱家母女过日子,再也没搬出去过。
以前的赚钱法子行不通,他就找其他的门路。偶尔被人毒打过几顿,还好最后能挣到钱,不至于靠她们养他。
他们住的地方离邱家大府很远,他人机智聪明,懂得讨好大府的人,久而久之,也能在大府捞到碎活干。
大府的人很不厚道,总是克扣他的工钱,缺斤短两的,好在他不计较,全当是活络关系。他知道邱枝兮很想要进大府瞧瞧,她想尝尝做千金小姐是怎样的滋味。
他趁着自己入大府干细活的功夫,悄悄地带她潜进去。
小花园无人的角落里,她来了玩心,让他扮作富贵公子哥,照着话本上的演。
别的小姑娘爱看情情爱爱,她不一样,她喜欢看劫富济贫。
“你是个作恶多端的纨绔,我是个身怀江湖绝技的女飞贼,那一日你见我美貌绝世无双,动起色心来,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想要欺负我这个柔弱女子,没想到却被我一掌打趴下。”
她自己说着说着觉得不好意思,捂嘴咯咯笑,伸手去扶趴在地上的他。
忽地迎面走来一堆人,是府里的少爷姑娘。
为首的是邱家大小姐,她一见到他们,当即命人将他们逮起来。
“谁放这个小贱人进府的,仔细别脏了我邱家的地。”
别府的表小姐说:“她母亲是不是那个人尽可夫的家奴舞姬?你们邱家的小野种,原来就是她呀。”
他听到她伤心地哭起来,“不准说我母亲的坏话。”
有人见她回嘴,抬手就准备打人。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挣开桎梏,像头蛮牛一样将人顶开,拉起她就跑。
跑了没几步,她被石子绊了脚,重重跌下去,再起身的时候,人已经追上来。
他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她毕竟是邱家的姑娘,还请诸位小贵人高抬贵手。刚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跪着让你们打。”
他早就学会委曲求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懂得这个道理。
她们显然看出他想要保护她的意图,笑得更加大声,“小乞丐和小野种,绝配。”
他将她护在身下,任由她们拳打脚踢。她吓得瑟瑟发抖,攥着他的衣袖不敢放手,眼里满是泪水,担忧地望着他。
他一边挨打,一边冲她笑,无声地告诉她:“不痛。”
她们打完了,觉得不过瘾,又命人将他们分开。
他被迫与她面对面。
他看见她被人拽起头发,往他这边靠近。
“嘴对嘴,亲一个。”
唇边温热贴上来的瞬间,他忽地忘记挣扎。
不寿睁开眼,眼前人净白的肌肤吹弹可破,浓黑的长睫如蝶颤抖,他心头猛地被什么撞了一下,酥酥麻麻,脑海一片空白。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哭,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揉得眼睛都肿了,她还是哭个不停。
他默默跟在她身后,埋头回味刚才的吻,不敢抬头,怕她发现端倪。
等到了屋门口,邱母唤她,“枝兮,你怎么了?”
他往前一瞧,这才发现,她满嘴都是血,为的就是擦掉刚才那个吻。
从这天起,她再也不跟他去邱府,她甚至不再单独和他待一起。他递碗给她,她都得犹豫许久才肯接。
他知道为什么。
为了让她安心,他特意和她说:“我只是将你当做妹妹,那日的事,就当做没发生,以后谁也不准提,好吗?”
她脸皮薄,声音蚊子叫似的:“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那日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
他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等她一走,他敛起神色,将藏在袖里的木雕人像拿出来。
他看了许久,最终叹口气,将木雕人像扔进火里,烧得一干二净。
怕她疏远他,不敢留任何念想。
反正她在他心里,随时都能翻出来想,闭眼做梦能想,睁眼看她在眼前依旧能想,想她没有将朱唇擦破,想她羞羞怯怯地告诉他:“我不要当你妹妹。”
他心底能藏很多事,每一件事都有她,他自己知道便行,与她无关。他不需要她知晓。
(五)
日子过得飞快,不寿很快就十六岁了。
别的人十六岁已经开始谈婚论嫁,还好他穷,没人瞧得上他,不必编出许多理由,将人拒之门外。
其实说穷,他也不穷,他变着法地挣银子,攒下的银子全都给了邱家母女。
他们住的小破屋早已重新修缮,比从前宽裕许多,他准备去考学,走从仕的路。
他没有正经上过学堂,替人跑腿的时候在学堂外旁听,书里的那些话他并不觉得有理,可他愿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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