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小娃娃咬着指头想了想,随后又把指头放下,不好意思的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道:“这个。要。”
他指的是苏尚右手的五毛,苏尚笑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脸,道:“乖,给你。”
小孩子顿时乐呵呵的踮起脚亲了他一口,甩着五毛钱的钞票又……摔了一跤。
也就是这个时候,从路口的转角走出来了一个身穿着西装的男人,那人看上去很疲倦,脸上的疲态非常明显的可以看出来。
他在看到了小孩子之后明显的像是放松了一些,随后就抱住了扑向他的孩子,上下轻轻的颠了颠,“洛洛做什么了?”
“拜年呀。”小娃娃指了指苏尚,随后显摆的晃了晃手里的钱,宝贝一样的塞到了口袋里面,“不给爹地,洛洛自己买糖吃。”
男人一笑,拍了拍小孩的后背,走向了苏尚和苏琮,“刚才谢谢你们了,我就一转头的功夫,这孩子就跑得没影了。”
“逢年关还是注意些的好。”苏尚下巴朝着在胡同口已经待了挺久时间的两个男人身上指了指,随后不着痕迹的收回来,看着对方一瞬间皱起的眉,笑了笑,“我们还有些事qíng要做,就失陪了。”
男人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抱着孩子离开,下意识的远离了苏尚刚才指着的地方,走到了另外一边的小路。
苏琮在他身边沉默着不发一言,直到走到了一个小门边之后,才不悦道:“阿尚,新年好。”
“嗯?”苏尚一愣,“还没有到过年。”
“那个小孩儿都说了,”苏琮委屈的不得了,下意识的摸向了口袋,却摸了个空,于是不甘愿的低头道:“我们进去吧。”
苏尚扯了扯他的手腕,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多大的人了,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呢。”
苏琮轻轻的哼了一声,随后左右看了看,发现了没有人之后,才笑着凑到了苏尚耳边,轻声说道:“我也要压岁钱……还要亲亲。”
“好。”苏尚主观忽略了后半句,安抚着苏琮,随后一起迈入了那道看上去就很古朴的门。
外面这一道门没有上锁,里面才是一个紧关着的木门,外面有一个解开的如意锁挂在门上,代表着主人在家。
苏琮直接推门而入,随后在门上轻轻扣了一下,这才回头对苏尚笑了一下。
*
晋老先生被称为国学大师已经上下数去有很多年了,而三年之前突然退出了众人视线——即便是界内界外有多么希望这位老先生能够继续在国学界继续发光发热,但是奈何他去意已决。
苏尚一进门,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有一种书生初进老师门庭,便被这四周小至一个装饰景观就震撼的感觉。
院中四处都栽种着树木,苏尚相信,如果现在不是chūn天,恐怕小院之中会是另外一种风光,而不会在这古韵之中又显得有些萧索。
老人家此刻不知道在哪里,苏琮也没有见外,带着苏尚就在第一进的厅内坐了下去。
茶壶中的水还带着温热的气息,苏琮伸手摸了摸,然后给自己和苏尚各沏了一杯茶。
这个不算是大的厅里摆放了许多字画,然而每一张上面都没有署名,洁白的一张纸上面似乎就只存在着那些字。
苏尚左右环视了一阵,略微摇头。
“阿尚,怎么了?”
“你看这些字如何?”苏尚指了指墙上的字,把茶杯放在手心之中捏着,也不喝。
苏琮抬头看了一圈,随后也是一摇头,笑了一下,“晋老先生自从晋先生出了事之后,所行所作都像是带上了一圈枷锁。”
苏尚心知这里面恐怕还有些缘由,这些字看上去像是狂傲不羁,行文甚至很潦糙——可就是因为这样,所有的字,都有一个共通点。
它们无论是收的力道,还是放的姿势,都太过端正了。
“心结不易解,尤其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家这里。”苏尚喟叹一声,看着从后室进来的老人家,于是微微颔首,站起了身。
“小朋友对我这字画了解的倒是深啊。”头发花白的老人笑眯眯的拄着拐杖走后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眼神略带怀念的看了一眼墙上的字画,自嘲一样的笑了一声,道:“苏琮这孩子可是第一次带人来我这,怎么,想开了?”
苏琮斜了他一眼,拿起杯子转了一圈,“是。”
晋老爷子吃吃笑,没一会儿又是叹了一声,表qíng困苦,根本没有什么笑意在其中。
苏尚也没有贸然开口,然而就在他的视线落到了红木柜子上面的一个相册上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苏琮注意到苏尚表qíng变化,于是也往那里看了一眼,不着痕迹的收回之后,说道:“刚才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令公子的爱人。”
“你们碰见了?”晋老先生苦笑一下,又是一声叹,才说道:“我是过不去自己的坎,倒是苦了这些孩子了。”
说罢,他摆了摆手,道:“你今天突然来找我,就是和我说这些闲话的?”
苏琮摇头,随后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道:“你送给我的这件袍子,我找到了它的主人。”
晋老爷子这才仔细的看了看苏尚,目光淡然,过会儿才点头说道:“是个好孩子。”
苏琮骄傲仰头,“阿尚毕业之后想研读医学,我此次过来,也是想请问……令公子如今究竟在哪?”
☆、第34章
老人顿时一僵,随后抬头看向苏琮认真的脸,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就知道瞒不过你父亲。”
“周先生是我父亲和哥哥着重拉拢的重点对象,两年前周先生经营的时限产业突然拍卖,被我父亲高价买下之后从此就淡出了商界,依周先生的能力,实在是很难让人放弃。”苏琮有理有据,一点没说自己父亲这些年不只是为了鼎盛在暗中查询周闲的行踪,也一直在找莫名奇妙从监狱之中消失的晋时绍的。
如果真的要论起晋时绍当时进监狱的原因,恐怕外人还真的是很难分辨。
而苏父加上苏珩,甚至是在暗地里面想要拉拢周闲的人也没少打听,可得到的资料却都寥寥无几。
以晋家在京都的势力,晋家唯一的公子两年多以前突然入狱,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几乎是匪夷所思的事qíng,更何况晋老爷子又突然宣布退出国学界。
之后,时限产业被拍卖,周闲也逐渐淡出了众人眼中——这曾经在三个圈子都搅得风声chuī气的三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消失不见的。
晋老先生闻言也是无奈,“时绍和我联系也不多,你今天来这里找我,恐怕知道的也不少了。”
“他现在在哪我确实是不知道——就连阿闲也不知道。”晋老先生轻轻咳嗽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水润喉,“两年前他突然告诉我,要去监狱里面……玩一段时间。”
晋老先生抽了抽嘴角,“那孩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我怕他是出了什么事,就托了人看了他的备案,确认没有黑色记录才放心。”
苏琮沉默不言,也是想不通这位晋少爷的行事。
“我在里面见过他几次,每一次出来都能看得到阿闲在外面,只是明显很不开心,之后的几次,他还带了一个孩子。”晋老先生说到这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后说道:“你们刚才看到阿闲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个孩子了吧?”
苏尚闻言点头,“是一个混血孩子……但和周先生并没有多少想像。”
晋老先生慈祥一笑,“那是他姐姐的孩子,因为癌症去世,那个孩子的父亲不知道是谁,辗转一年多才被送到了阿闲那里。”
“真要说这两个孩子是为了什么闹成现在这个地步,恐怕和那个孩子也脱不了关系……哦,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晋老先生马上摆了摆手,老脸有些红,像是不好意思说,“时绍虽然是界内比较著名的心理医生,可说实在的,他本人就很偏激……比起苏琮来说,也就是过之而无不及。”
苏琮不慡的敲了敲桌子。
晋老先生扫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苏尚轻轻拍了拍苏琮的肩膀,苏琮扭头看了他一眼……开心的低头去研究茶杯,不和这老头计较了。
“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想要时绍主动出来,除了我这里,你可以试着从阿闲那边找突破口。”晋老爷子话语间也有些无奈,“洛洛那孩子很懂事,时绍的心qíng我也实在是猜不透……”
晋老爷子说罢,随后道:“你想知道的事qíng也差不多了,说吧,这次来是想做什么?”
苏琮闻言脸上带着笑看了一眼身边的苏尚,随后微抬下巴,“你亲手织出来的双色锦袍,我把它jiāo给了阿尚。”
“我看到了。”晋老爷子道:“你重复了很多遍了。”
“嗯。”苏琮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我多说几遍,加qiáng一下你的记忆。”
苏尚闻言轻轻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苏琮委委屈屈的瞅他,却也收敛了不少。
晋老爷子乐呵呵的看着他们互动,过了一会儿,才感叹道:“这个就是对的人吧?”
“是他。”苏琮脸上出现了一种堪称为温柔的神色。
晋老爷子欣慰点头,随后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回吧……我先前担心,依你的xing子会走错路,现在看来,有了这孩子,你以后怕是要有人管着,也不必担心了。”
苏琮和苏尚起身送人,目视着老人消失在门后,这才走出了那间小厅。
外面风声萧索,冬天的天黑的更早一些,虽然天气冷,然而趁着这蒙蒙的夜色,不少孩子都带着烟花pào竹从家里跑了出来,在规定地带玩耍,大人在一边看着,三五成堆的闲聊,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阵慡朗的笑容。
这景象,看到的人也都会觉得开心。
苏尚抿唇一笑,深呼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清醒了一下脑袋,这才笑着对一边的苏琮道:“回家吧?”
“好。”苏琮和他手牵着手,风很冷,可两人握着的地方却有一种不想让人放开的温暖。“阿尚,今天先不回去吧?”
苏尚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歪头道:“如果不麻烦的话,今晚就在你家住下吧,明早你回别尚花园的时候,顺便把那两个小家伙带上。”
苏琮笑着点头,随后打电话到家里吩咐管家准备洗漱用品。
他倒是想在家里备上苏尚的一份,可一是苏尚本人就不会同意,而是一直这么gān,等着苏尚偶尔一次的入宿,这么làng费的行为,苏尚一定会不认同。
说到底,还是因为苏尚。
“阿尚,晋老先生说,以后你要管着我。”苏琮的眼睛在这夜晚霓虹灯的照she下竟然像是有着点点星光一样,苏尚就那么看着,觉得心都要软了,于是他轻轻笑了一下,“好,以后我看着你。”
*
苏家人对苏尚的到来表示了无比的欢迎。
苏尚也明白他们这么欢迎自己的原因和苏琮本身的xing子脱不开关系,于是也很耐下心回答了他们和第一次做客时相差不多的问题。
一顿饭吃完,苏琮在厨房拿了一盘削好的水果,就拉着在沙发上正笑眯眯和苏绮晴说话的苏尚上了楼。
两个小家伙正窝在chuáng上睡觉,在看到苏尚和苏琮回来了之后,小shòu轻盈的就从chuáng上跳到了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公……在chuáng上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敢往下蹦,一双黑豆豆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苏尚看着好玩,却也没有故意作弄它,于是揣着它的两条前爪把它给抱了下来。
然后大公就扑住了苏尚的一条腿开始扒拉,呜呜咽咽的可怜的不得了。
“刚才我妈和你说了些什么?”苏琮给苏尚喂了一口橘子,自己又啃了一块苹果,含糊不清的问道。
“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qíng而已。”苏尚笑眯眯的,“只是是苏琮年幼的时候,并不是你亲身经历过的。”
苏琮闻言慢慢停下了动作,肆然一笑,“阿尚,你对原来的苏尚心怀愧疚,可我没有。”
“我全部接了身为苏琮的记忆,不论苏家对他有多好,他都是一个天生不能自理的痴儿,甚至那些记忆里面,他本人都是如同一个看客一样在面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亲手将他推下游泳池的那个凶手。”苏琮看着苏尚的双眼,“他无悲无喜无乐无怒,说是一具木人傀儡,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苏尚叹息一声,“都是可怜的孩子。”
“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我们除了说上一声,心里怜悯,也不会再有别的了。”苏琮虽然冷漠,可说的却都让人无法反驳,“即便是我如今依然身为皇帝,所能作为的,也都是有限的。”
苏尚斟酌着,抿了抿唇,“我只是在想,对于苏尚,我要如何做。”
“他和苏琮不一样,他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懦弱少年,先前方叔叔曾经告诉过我,像是他原来的xing子,哪怕别人欺负他有多狠,事后只需要一句对不起,甚至能够让他心怀感激,觉得这人是个好人。”苏尚话说到这里也有些无奈,“在见到你之前,我曾经和常语谈过。我并没有打算对苏尚感恩戴德,于qíng于理,我都要还他这一命的恩qíng。”
“我要了常语一句道歉,可事qíng并没有止步,那一天,我确实是感到心头像是突然少了一个枷锁,可以后再碰到常语,依然会是觉得难过。”苏尚无奈的抬头,看着苏琮一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