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水乡,积压发霉是个大问题。
另一个老板接口说:
“如今科学发达了,能有什么不信的,早一百年,我们老祖宗还不信纺织机那,机械织布,一台机器就顶的住三百个最好的土法织布工。”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忽然一个头脑灵活的说:
“既然找不到人,那我们集资,托人研究更好的染料不就行了?”
这话是一道可以劈开纺织业黑暗的闪电。
然而立刻就有人反驳说:
“既然要做科研,怎么不把钱花在研究机器上?现在美国已经出了新的流水线,评估的结果比我们现在大家普遍用的,效率好多少倍!”
使用的工人会更少,生产的速度会更快,布匹的质量会更好。
众人就又沉默了,又要进口机器,就意味着要花更多的本钱。现在的行业整体不景气,大家都不愿意加大投资的,而且你能买,别人也能买来用。所以就算是买了新机器,也并不占优势。
不买就更落后。技术跟不上,只好生产一些低端产品,卖给普通小民,然而普通小民的口袋又都是空的,这个问题太难。
气氛太沉默,有人调节气氛说:
“嗨,你们听说了吧?平安制药要在浦东办器械工业基地!”
这话离得染料的根源近了很多。
然而又有见多识广的老板说:
“是做药的,看病的机器,和咱们不相干!”
一句话,又把话题扯偏了很多。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长袍马褂的满脸横肉和尖嘴猴腮走进行会大门,有几个老板面目恭敬的迎接了过去,更多的人表情却是皱眉撇嘴,把脸转向一边儿。
满脸横肉大摇大摆的走去一个正中间的位置上,拍了几下手:
“大家静一静,鄙人有个重大消息要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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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码头扛大包的也有行会
纺织业行会的行会大厅,晋华纺织厂的老板满脸横肉宣布了一个消息,要成立一个大东亚纺织业联合会,和日本的纺织行业联合,共同进退,还拿出一张合约来让人签字按手印。
“日本同行方面,将提供最好的漂洗技术!”
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日本的科技和工业水平都要比中国发达,在解决布匹污霉方面有一定的办法。
听到这个消息的同行们有的比较捧场,掌声稀稀拉拉的拍了起来,然而又有砸锅的人:
“今年日本的厂子闹了多少事?他们是混不下去了,又出花招!”
从六年前的五四青年活动和今年的纺织工罢工之后,爱国也是民国工业的好口号,听了这样的口号,很多国人还是愿意支持一下本国产品的,人心所向,此消彼长,所以日本方面各种的花样和理论都出来了。
满脸横肉用锋利的眼神扫过有反对意见的同行:
“新成立的纺织业联合会将在技术方面互相交流,价格上面也将统一制定。不愿意参加也不要紧,只不过要是有谁胡乱咬碎嘴,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俨然就是把自己当做了日本方面的代言人,这种威胁的话说出来,大厅里还真是没人说反对的话了。只不过捧场的也很少,只有几家跟在满脸横肉和尖嘴猴腮身后拣骨头吃的上前按手印。
满脸横肉和尖嘴猴腮全场转了一圈子,有的老板被搭讪了还能回一句客气话,有的干脆抬头欣赏天花板。
能做到老板的,都不是傻子,空口白牙的就让人签字签合同?
这是一个工厂主,布料商人聚会的场所,大家都算自愿参加,严格的约束力是没有的,所以等满脸横肉和尖嘴猴腮离开之后。
大厅里又响起了乱哄哄的议论:
“日本能有什么好技术给我们,从他们那里买来的机器。都是用了二十年的二手货,被坑的可不轻。”
日本从明治维新的时候开始发展纺织业,比中国早了大约四十多年,所以他们用了二三十年的旧机器。经常在淘汰后,又翻新卖到中国。
“说的有道理,日本人算计的太好了,统一了价格,他们要比质量。统一了质量他们要比价格。反正就是我们中国人吃亏。”
“要办联合会,自然是从罢工过后,他们的处境比我们还差了,他们毕竟是外路人!”
“哎,要说起技术来,那个武久山,不会是日本人吧?”
这是一个让人惊恐的设想,倘若武久山是日本人,他的技术是日本的,那对民族的纺织业。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啊,大家互相看看,很快就有人开导说:
“不会不会,没听他们说嘛,穿的可是中式洋装,日本人都穿趿拉板的!”
东洋人特征鲜明,有人用低低的声音嘲笑起来。
又有人插嘴:
“四马路那家布行,这都关门好几天了,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
上海临海,是全球公认的最好港口之一。上海吴淞码头。远洋货轮汽笛轰鸣。码头扛大包的工人们三五成群的坐下休息。
脖子上搭着发黄的吸汗白毛巾,敞开的对襟汗衫露出条理分明的肌肉来,肌肉就是活脱脱的广告。扛大包是绝对的力气活儿,要十八以上四十以下。最精壮的男丁才能做的了。
在这个时代,有一把力气,用对了地方,还是能吃的饱饭的,吃饱之余,也总会想着零星的消闲。所以码头工人们互相交换着卷烟。
有白锡纸包,红锡纸包,最高档的,偶尔也有人拿出哈德门,这是没有家庭负累光棍汉。
休息完了。工人们排起长队,蚂蚁一样往来回环,搬运货物。茶叶包看着很大,其实一捆只有一百斤。大米就实在了,一包一般都是一百五。
扛到重活,工人们有时候会苦中作乐,哼一些不成调子的小号:
“哎,有命的骑大马哎,哎,苦哈哈的力巴扛大包哎,哎,有命的坐大轿子哎,哎,苦哈哈的力巴扛大包哎。”
他们现在也不算苦,靠的是爹娘老天给的力气,如果病了老了,那才是真的叫苦了。
有时候接一种活计,是三百斤重的报纸白纸包,工头们只好安排鸡公车,然而在船岸接驳的地方架起木板,总要四个人上手合抬了转运。白纸是最不能沾水的货物。
工头们骂骂咧咧的在一旁指挥,还说一些评点当代科技的话:
“我们老祖宗,白纸也用了上千年,到现在印刷报纸,偏偏自家的纸就不行了,还得打外国买。”
旁边有人博古通今,给大家解释:
“印报纸的机器是外国进口的,那种机器只认的外国纸。”
技术的欺压是无处不在的。
骂骂咧咧的工头吐一口口水到灰浆一样的海水里:
“啊呸!”
这是表达不满的方式,但是也不知道是针对谁。
吴淞码头每天的货物吞吐量惊人,有外洋过来的大货轮,载重能到三百吨。也有中国商人托运货物出去。也是小山一样的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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