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匆匆追来的煜也喘着气站定在竹染身边向两位行礼。
“父皇……”竹染刚刚开口想问出自己所有的疑惑,却被帝皇抬手止住了话语。
微风带起缕缕淡香,充盈着整片花圃,像细丝扫在人心间,抓心挠肺的痒。
帝皇手里的牌几乎尽了。他一脸喜色地放下一张大鬼,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般得意地扬起眉。
皇后手中还有两张牌,他见状遗憾地摇了摇头,含笑看向竹柒。
竹柒手里剩下四张牌,反倒是这一局余牌最多的人。但他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神色。
风已淡去,余香袅袅。
竹柒气定神闲地摊开手中剩下的纸牌,四张三。
尘埃落定,风止天清。
他转过头,神qíng似笑非笑:“阿九,提前恭喜你成为帝国下一位君主了。”
☆、所谓立场与资格
此言一出,无异于平地惊雷。
无论是竹染还是煜,都不敢置信。
“小七你吓到他们了。”帝皇耸耸肩,懊恼又遗憾地甩下手里最后一张四。
风度极好的皇后放下手里的对A,拢起散在桌面的牌:“煜煜,小七,我们出去聊。想必陛下可是有很多事要跟小九jiāo代。”
言罢,他带头起身离开,竹柒无奈一笑,紧随其后。
煜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愤愤跟上。
帝皇慢条斯理地把皇后已经拢成一堆的纸牌一张张叠好,认认真真地塞回盒子里,然后看向竹染。
竹染此时大脑已经快短路了。
二十五年前为了推卸身为“夜”的责任他再也无法驾驶机甲,但他们居然还没有放弃。如今他们非要bī得他脑残才肯罢休吗?!
“凭什么是他当皇储!”一出后花园,煜就愤声嚷开了。“明明我才应该是……”
帝皇和皇后膝下四子,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大皇子二十年前与弗洛达魔□□战壮烈牺牲;二皇子竹柒继承人类历史,不再参与权利纠纷;三皇子竹染无法驾驭机甲,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废人;只剩下四皇子煜。煜从小就是众人手心里的宝贝,捧着怕碎了含着怕化了,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
包括臣子、皇后乃至竹柒、竹染在内,所有的人一致认为,煜既然是帝皇最宠爱的皇子,将来必然会是皇位的继承者。
可惜世事无常。
听到煜愤慨的怨声,皇后停下脚步,冷眼看着他。
这个孩子当真是给他们惯坏了。
“煜,闭嘴。”竹柒也停住,冷喝一声。
煜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继续争辩:“我就是不服……”
“煜!”竹柒厉声打断他的话,见煜听到自己苛责的语气后声音顿住,才放缓语气解释。“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别去争。竹染不是你比得了的。”
“他到底哪里好,你们一个两个都帮着他说话……”煜委屈地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被竹柒罕见的严厉吓得哽咽了。
竹柒轻叹一声,半蹲下身帮他擦了擦眼角:“别去和阿九争,你争不过他的。”
“煜,阿九最耀眼的时候你还小,不知道阿九和我们不一样。他是天之骄子,是生来就该站在巅峰的人。”
“无论你承不承认,事实就摆在那里。阿九他,是最接近神的人。”
“父皇,您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气氛僵硬了许久,竹染才鼓起勇气打破了这片寂静。
明明是期待了整整二十五年的事,越是接近却越发得惊慌,甚至不知所措起来。
可竹染没想到,堂堂帝皇居然在这种时候耍起了无赖:“等你当了皇帝我当然就会告诉你。”
竹染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他开始理解整天被两位老人家拖去打牌的竹柒的感受了。
“那您是怎么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的?”纠结许久,竹染最后选择了一个角度微妙的问题。
只要帝皇回答这个问题,就可以从回答中推断出帝皇对那个人持有的态度。
“这是个好问题。”帝皇收拾好了扑克牌,拍拍手。“我们从哪里讲起呢?就从你二十五年前失踪之后说起好了。”
“其实之前我也没多想你那半年去哪儿了,但是后来你父后聊天时和我提起了一件有趣的事。
“你回来之后问了他一个问题:‘楼月泠是谁?’”
竹染点点头:“确实,我问过。”
“我们不妨推断一下,你当初遇到了什么人跟你提起过‘楼月泠’这个人。”帝皇语速慢悠悠的,却勾人心弦。“知道冰蓝雀名字叫楼月泠的人不多,就算在弗洛达也就只有高层那么几个。但是魔shòu,尤其是高等魔shòu十分敬重君王,一般称冰蓝雀都隐晦地唤为‘殿下’。所以不可能是有人以第三人称的角度告诉你有这么个人名儿。我说的对不对?”
竹染点点头。帝皇的推测完全正确。
“那么就是有人对你自称是楼月泠。”帝皇继续分析,像是正在侦破案件的侦探。“但是你遇到的人又绝对不可能是楼月泠本人。”
“或许你不知道,楼月泠从小被灌输的是怎样的思想。当他还在弗洛达做他叱咤风云的君王的时候,但凡遇到人类,他绝不会留活口。近几年因为魔shòu内部出了幺蛾子他不得不躲在我们这儿避难才有所收敛。如果你遇到的是他,没可能活着回来。”
“一般人自称楼月泠无异于找死。”帝皇悠悠地转了转手中jīng致的银质牌盒。“我听说过的,敢自称楼月泠而不是为了找死的,就这么一个人。”
竹染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想为帝皇鼓掌了。
分毫不差。他用了二十五年,甚至是亲自见过楼月泠本人才确认的事竟被他这么轻易地推断了出来。
“你和那个人关系肯定不一般,这就是证明。”帝皇起身,走到竹染面前。他轻轻顺了顺竹染冰蓝的流苏耳坠。“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拿到这种东西的资格。你是研究机甲的,应该最了解它有多么珍贵。能得到这个,说明他对你可不是一般的重视啊。”
“而且看你这二十多年天天魂不守舍的样子简直就跟我追你父后那会儿一个样,我要是嗅不到JQ的味道就有鬼了。”
竹染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使自己的耳坠逃离帝皇的魔爪:“您既然知道的话,就更不应该将皇位传给我。”
“呵呵,正是因为我太清楚了。”见竹染像小动物防御天敌一般对自己露出警惕的姿态,帝皇闷笑一声。“小九,不要以为你聪明就可以骗过所有人。”
“二十五年前……那件导致你‘无法驾驶机甲’而放弃继承‘夜’之名的事,根本就不是意外吧。”
竹染瞳孔微缩,神经上某根弦开始紧绷。
“看着夜那个孩子每次见你都那么愧疚,这二十几年你也不好过吧。小九啊,你确实需要一个不和那人敌对的立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有喜欢他的资格吗?”
竹染还是一副紧张的表qíng,但却被这句话问住了。
“你也是很聪明的孩子,应该懂得为了爱qíng是不能一味退让的,要学会争取。敢自称楼月泠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你有和他相当的力量吗?爱qíng不仅双方立场要一致,而且从各个方面两人都是需要对等的。”
帝皇提出的问题非常严重,至少是对于现在的竹染来说。
换做二十五年前他绝对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有这个资格。当初的他身为夜的继承者,天赋卓绝,身份显贵。可是现在,他已经为那个人磨去了所有的锋芒。
见竹染已经有些动摇,帝皇再接再厉,刺激道:“而且让你继承皇位不是我授意的哦~~~”
竹染恍惚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帝皇无辜地一摊手。“我被那个人威胁了。这个皇位,算是他给你的机会。”
闻言,竹染当机。
半晌之后,他终于艰难地重启了。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他深吸一口气,向帝皇行礼,比之前更多了敬重之意。
“早这样不就好了。小九你是那么聪明的孩子,绝对没问题的。”帝皇耸耸肩。“去弗洛达吧,夜在那等你,我想你可能欠他一个解释,和迟来了二十五年的一句致歉。”
虽然煜和竹染的半路退出给天瞳和楼月泠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是楼月泠毕竟是楼月泠,磨蹭了半天还是把穆御珊和玉间别踹下台了。
其实最后一场比赛的胜负对楼月泠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因为无论成败华翎都不会落到人类手上。
天瞳表示他有御风,要华翎也没有用;煜倒是想卖给研究部门赚点钱,但是他从头到尾都在划水没好意思开口要;竹染只是淡淡的一句没兴趣。所以最后还是该归楼月泠的。
最终楼月泠决定亲自赢下华翎,因为考虑到穆御珊他们赢了华翎以后,华翎可能会被穆花葬拿到手,不太放心。
华翎到手,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放下了。楼月泠这才有空想想其他的事qíng。
“这几天怎么都没有看到夜?”
扬琴是他们的带队老师,虽然没有给过他们什么指导,但还是看完了他们比赛的全过程。在竹染、竹柒以及煜都不在的qíng况下,问扬琴无疑能得到最靠谱的答案。
他确实疏忽了。按照那个子控的xing格不可能不来看他比赛,但是从比赛开始他就没见到过夜出现。
很蹊跷啊。
“你不知道么,”扬琴淡淡瞥他一眼。“弗洛达似乎又准备开战了。这次好像闹得有点大,甚至出现了‘琉璃’现身的传闻。联赛开始那天夜就接到帝皇的圣旨前往弗洛达调查此事的真伪了。”
☆、浅夜,边声仓皇起
对于楼月泠来说,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别人不清楚,可他还不知道弗洛达内部现在是什么混乱的状况吗?
哪怕是再早十几年还好,他还可以给弗洛达的正规军打个招呼叫他们避免和夜的正面冲突,可是现在弗洛达魔shòu的叛军几乎盘踞了弗洛达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他就是有心要护着夜也无能为力啊!
楼月泠的拳头紧握,指甲都快掐进ròu里。
夜那个笨蛋究竟知不知道,现在的弗洛达有多危险?!
“你要是担心的话就追上去吧。”楼月泠越想越惊慌,几乎乱了阵脚。就在这个时候,扬琴出言提醒。“没有参加联赛的学生有部分报名了支援前线的志愿者活动,第一批前天刚走,第二批还有三个小时出发。你现在赶去报名第二批或许还来得及。”
楼月泠低头向扬琴道了声谢,但是还是显得略有犹疑:“可是华翎……”
扬琴很快猜出他的想法:“华翎的残骸太大,不方便带走,我会帮你保管的,你回来再拿就是了。”
楼月泠这才欣喜地点点头,然后朝学院的停机坪跑去。
灭绝师公虽然是军部的人,可是他说话极有信用。他说帮他保管,就绝不会私自将华翎jiāo给军部。
“小少爷,十分抱歉!”没有得到华翎的残骸,穆御珊只得哭丧着脸向自家主子请罪。
古老的药香萦纡,如年华流逝,寂静无声。明明有足够明亮的节能灯,可是房间里的人却偏偏点上了一室奢侈的蜡烛。
漆金墙纸的壁上,微弱而神秘的光影摇曳。浮光映在柔软光滑的纱帐上,如古语在汗青上落下一卷蝶翼翩跹,映出一段静默的流年。
片刻后,纱帐内的少年收起手中投影出冰蓝色坐标的粉色矿石:“没关系。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紫瞳温柔,澈如秋水,内蕴千载青史,亿万洪荒。
“那我们现在是……”穆御珊小心翼翼地请示。
少年一笑,在昏暗的光线下带出一室旖旎的风景。
“启程,回弗洛达。有人在那里等我了。”
三天后。
此刻楼月泠还在前往弗洛达的飞船上。
之前穆花葬暗杀完知年后能在两天之内返回弗洛达是因为他的机甲确实非同一般的优秀,同时又超负荷驾驶才勉qiáng达到这个速度。普通的飞船要在两个星球间往返至少要一周时间,单向行驶也得三四天。
楼月泠虽然知道等待是必不可少的,但qíng绪还是越来越焦躁。
驾驶梵音的话速度恐怕只会更慢,要是华翎没坏就好了。
在飞船上的等待时间是那样漫长,楼月泠终于有时间可以闲下心来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
首先,夜收到qíng报“琉璃”在弗洛达现身正好是比赛开始那天,按照正常的qíng报传输速度,琉璃现身最早也该是应该是比赛前一天的事。
然后根据穆御珊所说,琉璃的驾驶者作为参赛人员之一前往了地球。那么琉璃的驾驶者必须在比赛前一天就到达地球进行报名。
以现在的机甲技术,无论是什么型号的机甲最快都要两天才能从弗洛达来到地球。所以同一天内琉璃及其驾驶者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这两个地方。
综上所述,穆御珊或者□□帝国qíng报网必然有一方出了错。
楼月泠相信穆御珊不会骗他,但是穆御珊一方因为穆花葬的存在有了最大的变数,有可能连穆御珊也被他骗了。这个可能可以用琉璃的御甲师始终没有出现在比赛中证明。
如果是帝国qíng报网有问题,那就是有人假扮琉璃的驾驶者放出假消息诱导□□帝皇派出夜前往调查。
弗洛达一旦出现异样,夜身为人类的战神,人类的守护者,人类的jīng神信仰必须第一个调查清楚实况。作为人类最qiáng者,保护人类、给所有人类安全感是他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