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上面无论是哪种,似乎都是魔shòu针对夜的yīn谋。
后一种还好些,这样明显的陷阱夜应该很容易看穿。可是如果是前者的话……
楼月泠顿时冷汗涔涔,背后的衣服湿了一片。
说不准真正的琉璃御甲师已经在弗洛达守株待兔了。加上比赛的时间,夜离开地球已经有快半个月,如果对方手脚麻利一点搞不好夜都已经中招了也说不定。
楼月泠脸色发白,甚至感觉到了过去那么多年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的,一种名为恐惧的qíng绪。他捏着座位扶手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把扶手捏碎。
帝国一方没有传来任何有关夜的消息,夜目前应该还没事。可是也不排除为了稳定民心,帝国将噩耗压下的可能。
胡思乱想得越多楼月泠越是心神不定,想到最后几乎就是在自己吓自己。
楼月泠第一次遇到一个自己想要关心想要在意想要去喜欢的人。在此之前从没有过这种qíng况,也从没有人教他应该怎样应对这样的qíng况,所以他缺乏了对于重要事物需要如何守护的认知,也没有应该学会如何信任他人的经验,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但是所谓关心则乱,他几乎完全忘了夜是可以跟他比肩的高手,哪那么容易被敌人坑害。
“由于飞船遇到磁场风bào,定位仪故障,影响航行路线,我们将会在预计降落地点附近的停机点迫降……”
眼见马上就要抵达人类驻扎在弗洛达的临时基地了,可是天不遂人愿,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问题。
该死的。楼月泠听着柔美的机械女声提示音,愈加得烦躁。
迫降地点在弗洛达的jiāo通要道,一个名为巴特弗莱的小镇。夜所在的地方在这个小镇的东端。从迫降地点到小镇东端路程不长,可是因为弗洛达不像地球一样,各处高楼林立周道如砥,大部分地区都被森林覆盖,所以从这里到东端少有合适的jiāo通工具。
飞船的工作人员建议学生们在这里先等等,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很多危险魔shòu都会出来活动,明天一早会有军部的车来接他们去临时基地。
还要等一个晚上?楼月泠等不下去。
他想见夜。想确认他的安危。人类和冰蓝雀不一样,人类的死亡没有再生。这种随时都会失去重要的人的感觉几乎要把他bī疯。
工作人员清点学生人数的时候,楼月泠趁乱混出了队伍,朝树林里跑去。
晚上森林里有危险的魔shòu?
抱歉,有什么魔shòu能比他们的君王冰蓝雀更危险呢?
梵音的目标太明显,要是驾驶梵音前往基地的话绝对会被发现。到时候都不知道遇到的是自己的正规军还是叛军。楼月泠决定徒步前往基地。
这里离基地直线距离也就十千米左右,可是因为地形崎岖,要真徒步去恐怕也要快天亮才走得到。但是总好过gān等吧。
楼月泠来到一片悬崖前。他毕竟是在弗洛达长大的魔shòu,比人类更清楚在这种地形中要怎样前进。
在如水暗沉的夜中,巍峨的悬崖拦住去路,似牢笼,似坚不可摧的高墙。
楼月泠凝神屏息,面对着高傲的悬崖调动自己全身的力量向蝴蝶骨涌去。
身后的羽翼撑破了背上的衣衫,泛着冷冽的冰蓝色光彩。冰蓝雀的双翼在无尽的夜色下舒展至极,光华流转,落羽如醉萤翩跹。
楼月泠扇动背后巨大的翅膀,卷起一阵迷蒙的尘埃。气流旋转着带他升上半空。
魔shòu君王冰蓝雀楼月泠,第一次为了一个人类展开他身后的羽翼。
☆、暮夜,huáng昏蓝蝶稀
弗洛达的夜晚不似地球那些繁华都市的灯红酒绿,旖旎荼靡。它如一只噬人的凶shòu,静静地张开血盆大口等你落入陷阱。
这已经是楼月泠在穿过树林的途中遇到的第三批巡逻兵了。这些巡逻的魔shòu显然不是隶属于正规军的,因为他们的机甲上没有正规军特有的双翼标志。这些魔shòu的的机甲在正规军标志处有另一个标志,那是一串龙飞凤舞的古老文字。
“glasses”。
楼月泠隐约猜到巴特弗莱镇已经被叛军占领,那这些魔shòu都应该隶属于叛军。可是“glasses”是什么意思?眼镜?玻璃?高脚杯?
楼月泠又一次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不让叛军发现自己的行踪,楼月泠不得不收起了自己那双拉风又装bī的翅膀,躲在丛林茂密的植被里。他身上已经被尖锐的树枝划了好几道口子,再不快点离开这里恐怕就会被嗅觉灵敏的魔shòu发现了。
第三批巡逻兵终于过去。楼月泠已经走到二分之一的路程了,现在被发现可难以向迫降点或者基地的人类求助。他提高警惕,继续小心地前行。
就在楼月泠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旁边的糙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移动声。他警觉地蹲下,静观其变。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糙丛里站起来,束成马尾的蓝色长发在黑夜里格外地显眼。楼月泠并没有因为那人看起来像是人类的少年而放松警惕,反手从身后抽出在第一批巡逻兵手里抢过来的短剑,摆出战斗预备式。
少年似乎对楼月泠的存在毫无察觉,继续摸索着前进。他显然像是没怎么在野外生存过的娇生惯养的孩子,几次险些被糙丛里隐匿的树根和藤条绊倒。他瘦弱的身影上已经全是伤痕,白衣上留着刚刚gān涸或是未gān的血迹。
他离楼月泠越来越近。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不到一米时,楼月泠从后方将短剑架在了少年纤细的脖颈上。
“你是谁?”楼月泠刻意压低了声音问。
少年的身体因为恐惧显得僵硬,微微颤抖着回答:“我叫……兰蝶。那个……你……”
楼月泠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而是先上下打量一番。
这个少年穿着和他一样的制服,应该也是帝国学院的学生。从少年的骨骼上看,他很明显不是习武的人。他手指尖的皮肤柔嫩而没有敲打键盘留下的痕迹,所以他也应该不太擅长驾驶机甲。
他身上有一股古老的药香味,不是很浓,但经久不散。估计他要么是医师,要么是天生病弱常年卧榻的人。从他苍白到病态的皮肤判断,应该是后者。
这种清馨的药香味应该是多种很名贵的药材混合而成,再回想少年刚才蹩脚的行进方式,他可能是人类帝国某个大世家的子弟。
只是不知道这个贵族子弟没事gān跑到弗洛达来找什么罪?
楼月泠鉴别完这个少年大致的身份,收起了短剑。
“谢,谢谢……”少年惊慌得手足无措,手指拽着英伦风衬衫的袖口。
“我叫雨疏,是帝国学院高二级的学生。”楼月泠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你也是帝国学院志愿者活动的参与者吧,为什么不呆在迫降点等车来接?”
“原来是学长啊,我是今年刚进学院的新生。”少年微微低着头,脸色因为惊吓有些发白。“我,我是来找一个学长的,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听说他也到弗洛达来了,我很担心他,想见见他。但是飞船迫降了,我又等不及,所以……”
越是相似的人越容易理解对方的感受。楼月泠听完少年的解释,不可遏止地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之qíng。
同样是重要的人身陷险境,生死未卜,同样有那种急切地想要确认对方安危的心qíng。
“我也是来找人的,我们一起走吧。我对这里比较熟悉。”楼月泠向兰蝶发出了善意的邀请。
“诶,可以吗?”兰蝶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很感谢你!”
他抬起头的刹那,楼月泠怔住了。
他看见过很多奇特的眼睛,比如穆花葬的桃花五叶瞳,比如般若篱的两栖类竖瞳,再比如穆御珊无机质的灰白色眼瞳,但是从来没有一双能像兰蝶这双眼睛一样瑰丽。
月光淌进这双琉璃般的紫眸中,宛若蝶翼上散落的鳞光引燃千年不灭的磷火。
曾经有人说过,或许一个人的话语可以是谎言,但是他的眼睛绝对不会欺骗别人。
楼月泠此刻无法不承认,这是世界上最纯澈,最璀璨的瞳眸。
看着那双明媚的紫眸,他不由自主地想相信面前的少年是全世界最gān净最纯洁无瑕的人。
很可惜楼月泠错了。
他这次遇到的,是一个连眼睛都会撒谎的人。
“四十九、五十……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飞船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清点着学生的人数。“奇怪,为什么少了一个人?”
躲过第五队叛军巡逻兵,楼月泠和兰蝶同时松了口气。
已经走到离基地还剩三分之二路程的地方了。越是靠近基地魔shòu的巡逻兵就会越少,也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路程会越轻松。
既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两个人就开始聊起天来。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是亲戚把我养大的。”兰蝶小声说。“我有个哥哥,可是很早以前就死在战场上了。我七岁那年遇见了学长,学长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人很好。他看起来很冷漠,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人……”
楼月泠一边听兰蝶的话一边暗笑这孩子果然天真,见到谁都把自己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他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吧,不谙世事。
“说起来,学长,你背上有一个好奇怪的蓝色翅膀的纹身啊。”兰蝶突然指着楼月泠的后背说。
“嗯?”楼月泠一怔,旋即才想起自己身后的衣衫已经在展开翅膀的时候被撕裂了。“那个只有左边有,是胎记。”
“好巧哦,我背上也有一个一样的……”兰蝶努力把手往后掰试图把背上的胎记指给楼月泠看。“不过是在右边的蝴蝶骨上喔。”
……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么私密的事也说给别人听,单纯过头了吧。
两个人聊得起兴,居然放松了警惕。直到听见巡逻兵的脚步近在咫尺才发现自己几乎要bào露在叛军的视线里。
已经来不及逃跑了,楼月泠当机立断把兰蝶按倒在地上,捂住他的嘴,用身体挡在兰蝶身上。
少年柔弱的身体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滑嫩的皮肤泛着凉意。楼月泠的每根神经都绷紧,随时准备挡下巡逻兵的攻击。
淡泊古老的药香缭绕在两人身体狭小的fèng隙间,带着淡淡的暧昧的甜味。
楼月泠仅在感觉背上一阵被利器划破的锐痛,竟然就听到了巡逻兵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劫后余生的庆幸后,他起身让兰蝶爬起来,四处环视周围查看qíng况。
刚才的巡逻兵闲得无聊四处找东西练箭,很不巧就有一支贴着楼月泠的背脊擦过去了。楼月泠这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不用解释背上的衣服破了却没受伤是怎么回事真是太好了。
他是伪装成人类太久了么……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发现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背后时沾了一手血。兰蝶小朋友看着他那一手血泪眼汪汪地,不停地在抽鼻子。
“对不起,对不起!”兰蝶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停地道歉。“都是我的错……”
“没有啦。”楼月泠倒是无所谓,这种伤他以前受得多了。
兰蝶依旧坚持着是他的不对,用自己携带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帮楼月泠擦gān净了血迹。
真是为难这位娇弱的贵族子弟了,他大概从没见过这么多血吧。
少年捏着手帕的手都是颤抖的,可是依然坚持着一下一下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清理gān净。
“那个……”清理完血迹后,兰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突然问。“雨疏学长,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楼月泠一愣。
“不,不是,”少年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我的意思是,除了学长以外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所以……”
“可以啊。”楼月泠很轻易地理解了少年的意思,慡快地回答道。
也许是楼月泠回答得太痛快了,少年反而怔住了。因为楼月泠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见在那一瞬间少年脸上掠过的复杂的神色。
楼月泠理了理衣襟,起身拉起兰蝶准备继续赶路。同时兰蝶抬起头,一双无瑕的紫眸凝视着楼月泠的双眼,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哥。”
少年绚丽如整片星空的眼瞳浸溺了夜色中所有的光。
“砰嗵。”
楼月泠仿佛听见一声猛然增qiáng的心跳,随着心跳一股温暖的气息蔓延至了五腑六脏。
他带着暖意应了一声,拉着少年白嫩的手腕向前走去。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少年一脸yīn暗,神色复杂地扔掉了了身后藏匿的匕首。
再等等吧,不用急。
反正楼月泠的命,迟早都是他的。
“我朝这边走了,你呢?”终于抵达基地,两人也该分别了。
“我走这边,”兰蝶乖巧地指向另一边。“我知道学长住在哪里。”
楼月泠点点头:“好,那你自己小心。对了,你要找的学长叫什么名字?”
兰蝶脸色有些羞窘,没有立刻回答。楼月泠以为他不好意思说,也就没bī问,jiāo代道:“以后可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帮助你的。”
接着他挥挥手算是告别,朝基地走去了。
他走得太快,没听清兰蝶消散在风中的两字回答。
“竹染。”
楼月泠走后半晌,兰蝶才喃喃道:“你才是,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吧。”
柔软得近乎懦弱的神色从他脸上褪去,只剩一脸冷峻和傲然。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崭新的手帕,擦gān净身上的“血迹”和“伤痕”,转身向黑暗的树林中走去。一台巨大的纯白色机甲从树丛里钻出来,向他躬下腰,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