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蝶坦然地坐在机甲宽大的手掌里,机甲如视珍宝一般将他捧起。机甲右臂上粉红色的水纹随着机甲的移动仿若微波漾漾。
少年是那样骄傲地端坐在机甲的巨掌中,宛若被帝皇侍奉在手心的神只。
纯白色的机甲巨大的影子缓缓隐入到丛林深邃的,仿佛永无天日的黑暗里。
黑夜身后,第一缕破晓的曙光终于迎来黎明。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回来了……
三更补上,明天开始恢复两日一更,9月1号以后一周两更。
☆、央夜,荆棘中前行
基地是没有卫兵把守的,因为它有一套足够坚实的防护罩。防护罩采用指纹验证,只有在中央控制电脑里输入指纹,标明为安全人物才可以自由进出。
楼月泠报名志愿者活动的时候他的指纹就已经输进了中央控制电脑,所以自然可以随意出入。正值天刚破晓的时刻,大家都还在睡梦里。基地里一片沉默,静如鬼蜮。
缕缕朝阳透过钢化玻璃窗洒进走廊,落了一地的碎片,竟给冰冷的金属墙壁平添了几分暖意。
但是以上都不是重点。
走廊里,黑衣的青年逆着光立在落地窗前,眯起眼仰视着遥远的苍穹。青年的身形修长,曙光从他的侧脸映下来映亮了他妖魅般的容颜。
真是好兴致。他拼死拼活跑过来确认他的安危,这家伙倒是在这里悠闲地看日出。
楼月泠鼻腔一酸,眼眶微微发热。他刚想出声唤那人的名字,却脚下一软。
这三四天的煎熬让他没睡过一顿好觉,昨晚彻夜的紧张、跨越了一片丛林的劳累以及身上的伤痛早就让他的神经疲倦到了极致,此刻放松,几近全线崩溃。
站在窗前的夜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却不可置信地看见自己刚刚还在思念的少年就这样倒在了地上,一身白衣都快浸透了血。他背上的伤口尤为狰狞,从接近尾椎的位置一直延伸到了后颈。
“雨疏!!!”
楼月泠觉得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láng狈过。不计代价跑到对自己而言最危险的地方去,竟然就是为了确认一个人类的安然无恙。
换做十六年前大概他自己都要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但是感qíng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驱使你去做你以前光是想想都觉得可笑的事。
他醒来的时候,他心心念念想着惦着的人就坐在他病chuáng前。楼月泠稍微有些感动,看来夜还没有无qíng无义无理取闹到把辛辛苦苦为了他从地球跑来的自己弃之不顾的地步。
“你现在是不是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跑到弗洛达来?”看见chuáng上虚弱的少年睁开眼,夜没好气地质问。
雨疏倒在地上的那刻,他的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为了让雨疏安心比赛他向他隐瞒了行踪,结果他还是追到这里来了。
还带着一身伤!
楼月泠盯着夜,半晌没说话。夜都觉得被他盯得心里有点发毛。
夜没事。
得到这个认知的楼月泠有点想哭。
他想过无数遍如果夜出事了他要怎么办,就算不断安慰自己夜那么qiáng没那么容易有事,还是会止不住地恐慌。他甚至还想到过很多很疯狂的念头,包括拉着所有的魔shòu叛军给夜陪葬。
幸好他没事。
人在极端的qíng绪下总司很容易爆发出最真实的qíng感,楼月泠现在就是这个状况。
去他的竹染,去他的种族距离,去他的传承责任立场问题!他就是喜欢夜不行啊?愿意伪装一辈子人类又怎么样了?!
“我喜欢你!”
听见楼月泠没有解释自己跑来弗洛达的原因,反而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夜愣住了。
少年认真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执着,坚定得让人不知所措。
夜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笑着摸摸楼月泠的头:“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啊。”
楼月泠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且不说内容,这句话语气和“你是个好孩子”有什么两样=皿=?!
为了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楼月泠朝夜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一点。夜乖乖朝楼月泠那边挪过去,结果被楼月泠一把拽住衣领拉了下来。
少年的唇柔软湿润,因为身体的虚弱带着凉意。
楼月泠是何等纯qíng的鸟,两世处男连G字开头V字结尾的东西都没看过,最多就是某些小huáng书很不负责任地告诉他kiss什么的在恋人之间很重要……
作者上一段废话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楼月泠同学一点哔经验都没有,甚至连接吻都不会。
嘴唇凑上去相贴以后,楼月泠伸出舌头又舔了舔夜的嘴唇。不够,又很是泄愤地咬了一口才罢休。
按照楼月泠那个速度可以想象这一幕发生得多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晃几秒就过去了。
夜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竟然是死小子真不知qíng趣,就不能多亲一会吗。
“我喜欢你。”楼月泠再次认真地重申,一双蓝瞳褶褶生辉。
夜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嘴唇。
触感很好。让人回味。
回过神来夜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应该接两句台词,于是只能搪塞:“雨疏你还小……”
楼月泠失落,闷闷地把头埋进被子里,有点像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
告白被发了一张好孩子卡,然后qiáng吻人家又被嫌弃了。鸟生好绝望。
他的思维跟夜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所以完全没有听出夜的潜台词就是咱们过两年再去扯证。
夜的意思和楼月泠理解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说喜欢确实就是他喜欢楼月泠,他说雨疏还小是因为他们之间也确实还需要一些时间。
“夜”。这个称呼象征人类无上的力量和荣耀。继承这个名字的人,会被抹杀过去,禁锢未来,封锁几乎一切的感qíng自由。拥有“夜”之名的人不允许有亲人、恋人,以防止个人qíng绪的影响qíng绪导致某些事qíng的发生。所以当年夜收养楼月泠还是靠竹柒开了作弊器。
夜的意思就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两个人没法在一起,过几年他找好继承人了马上带楼月泠去扯证。
楼月泠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啊,他正把头埋在被子里散发幽怨气场自怨自艾呢。
当尴尬的气氛蔓延了整间病房的时候,电灯泡马上尽职地冒了出来。
夜的通讯器响了。夜只能无奈地看了脑袋尚且埋在被子里的楼月泠一眼,然后接通了通讯。
请求通讯的是竹柒,恐怕是出了大事他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大清晨就打电话过来。
楼月泠偷偷把头探出被子偷听。
“夜你在基地吗?”竹柒一开口就风风火火地问。
“在,”夜看到竹柒急切的神qíng,也有点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
“已经确认有人驾驶琉璃出现了!”
黑暗的大殿中,紫瞳的少年端坐在至高无上的王座。他一双璀璨的眼瞳宛若繁星荟萃,凝成夜色中恒久的火光。
王座下,五位在世界各地或是权高位重,或是身怀异才,或是享誉一方的人物恭敬地立在两侧。
拥有桃花五叶瞳,温润美丽的弗洛达大长老,桃夭穆花葬。
大长老之位的继承者,楼月泠的心腹,珊瑚穆御珊。
司掌刑法暗杀和大量qíng报的弗洛达五长老,云豹玉间别。
参与过琉璃和双子帝的制作,地位举足轻重的机械大师,半血魔shòu白鹤毛莉兰。或者应该叫她离梓兰。
最后一位一袭黑衣,在所有人中显得最为神秘。
这五个人都仰视着王座上的少年,眼中是虔诚得近乎疯狂的神色。
或许少年比起竹染来,只是耀眼的阳光下曳尾的星星萤火。可是对于常年生在不见光亮的夜中的他们来说,这已经是足够明亮、成为了方向的火光。
少年从王座上站起身,向前迈一步,朝黑暗到虚无的前方伸出手。他神色狷狂,犹如陨落在此间,却从不妥协的、骄傲自由的神只。
“夜色将至,诸神陨落。”少年清亮的音色在这片夜的大殿中回dàng。在所有人狂热的目光中,他发出极尽张扬的宣誓。“接下来,这个世界该成为我们的舞台了!”
☆、暗夜,鲜血与回忆
纯白色的机甲如迅猛的闪电,破开一片璀璨的星河。机甲的左臂上,是冰蓝色的水纹柔和地缠绕。
竹染看着眼前亿万年来亘古不变的风光,心中无端的烦闷。
其实他的速度比楼月泠所在的飞船要快得多,如果不是遇到磁场风bào的话两天前就该到目的地了。
明明应该早就到的……他烦躁地调出控制版面,打开接收器接收他装在梵音上的追踪器信号。找到追踪信号以后设置自动追踪,把速度调到最大。他深呼吸以平复难宁的心绪。
人经历过很多事以后就会有一些难忘的记忆,于是总喜欢回忆。竹染qíng不自禁地又想起二十五年前,他和那个人初识的时候。
夜、竹柒还有帝皇皇后他们以为是竹染击败了当时的五长老夫妇。其实不然,主要还是他们主观臆测觉得竹染当时是有多qiáng,下意识地把他神化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再绝艳天纵又怎么可能比身经百战的杀手五长老夫妇qiáng呢?竹染遇到五长老夫妇的时候他们已经遭人暗算,身受重伤,竹染可以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至于为什么五长老夫妇会受重伤恐怕就是弗洛达自己内部的问题了。
诚然,五长老夫妇是竹染击杀的。可是在击杀五长老夫妇的过程中,两人拼死反抗意图跟竹染同归于尽。就算是垂死挣扎,五长老夫妇联手的威力依旧是不可小觑的。最终这场战斗以竹染的胜利告终,但同时他的机甲已经完全毁坏了,不得已只能选择徒步返回当时人类的阵营。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竹染出了机甲才发现大事不好。五长老夫妇临死前居然释放了机甲里压缩的化学毒雾。虽然他躲避得及时,但是依旧被毒气伤到了眼睛。
一个失明的八岁孩子,即使是竹染,也无法在这种qíng况下安全返回基地。
他只能就地摸索着寻找掩体,然后朝记忆中正确的方向缓缓挪动。
失去了视力,他的任何行动都变得异常困难。随时会出现的致命魔shòu、水和食物资源的匮乏甚至是身体本身变得虚弱,每一点都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关卡。
但是竹染就是竹染,他不愧他的天才之称。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他依旧能朝正确的方向前行了数千米。然后在他体力不支终于倒下的时候,他遇到了让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那个人。
当时他扶着树gān,支撑着摇摇yù坠的身体,听见身后悉索的移动声警惕地,并且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虽然这对于失去视力的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就在那一瞬间,仿佛从心中看见了自己生命里唯一的光。
说起来有些丢脸。他甚至没来得及弄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只是在他靠近的时候潜意识里感觉到了温暖和无害的气息,就晕了过去。
这就是竹染和他喜欢的人第一次见面。那时初chūn。
后来那个人带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竹染还记得,那是一座建在弗洛达生命之森中心的,象牙白的高塔。
那个人每天会调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敷在他眼睛上,然后用温柔清亮的声音讲述弗洛达和地球那些或远或近,或传颂至今或流离尘世的传奇。
竹染很清楚地记得那个人身上缭绕着的古老而矜贵的药香,淡淡的,却似乎已经渗透了骨髓。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的。开始的时候竹染谨记着他师傅——也就是后来的父后的教导,保持着相当的警觉,每天绷着脸,不让对方从自己口里套出半句话来。
那个人显然比他想象得厉害。某一天他就突然问,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竹染?我叫你阿染好不好?
竹染是很惊异于对方如何知道他身份的,可是他依然保持缄默,也算是一种默许。
再后来竹染也渐渐放弃了对那人的警惕。现在脆弱的他就像是砧板上任对方宰割的鱼ròu,防备与否都是毫无意义的事qíng。
彻底卸下防御的竹染开始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救命恩人好奇。他开始仔细观察那个人。他的声音、他身上的药香、他缓缓地讲述的那些失落的古老的传奇,无一不吸引着竹染的探寻。
开始为他古老的药香眷恋不已、开始为他清越的声音悄悄脸红、开始为他轻柔的举动怦然心动、开始为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心暗自欣喜……
然后落进了那个人温柔的陷阱。
有时候竹染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在遇见那个人以前,他从未想过世上会有这样一个如此懂他的人。他们仿佛是磁极的两端,生来就是为了相互吸引。
所有的人都认为竹染耀眼,像极尽骄傲的艳阳。所有人也都认为那个人的温柔像亘古不变的恒星,摇曳着星光。
只有竹染知道,那个人只是离他们太远了。他太过靠近最黑暗的深渊,几乎接触虚无,所以没有人看得见他真正的璀璨。竹染是离他最近的人,所以更了解他是多么美好。
竹染本身就是天生的发光体,足够耀眼。但他看不到自己发出的光,于是生活在比别人都更加迷茫的黑暗里。直到遇见那个人,他的世界才开始有了光,才有了方向,有了执着和信仰。
曾经有人做实验证明过,如果坚持一件事连续二十一天,就可以形成一种习惯。而那个人用半年,一百八十天的岁月织起一张以他自己为名的网,把竹染缠死在了这张网中。将这种成为了习惯的qíng感和执着融入骨血后,再无法剥离开来。
竹染终于能够重见光明的那天,他揭下纱布后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他想见了半年之久的人。少年璀璨如繁星泱泱的紫色眼瞳,仿若从时空的尽头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