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大太太扬声唤罗妈妈:“把回事处的人给我叫来!”她不等着说项的人再次登门了,这就把这桩事了断。
罗妈妈明白原委之后,暗自笑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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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仁宇的目前为止的底细,程询已经掌握得差不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祖籍被誉为风流才子。
风流二字,用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含义。
冯仁宇的风流,是针对女人而言,独独喜爱样貌艳丽、风情万种的女子,十五六开始,风流韵事不断。
这次进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冯仁宇不曾主动与厉骞走动。
前几日起,厉骞却想起了这个同乡,先后两次主动登门。
之后,出了冯家托人去廖家提亲一事。
此事到底与父亲有无关系,程询真说不准。如果与父亲有关,他许了厉骞什么好处?厉骞又是如何做到可以随心支配冯仁宇行径的?
目的呢?
从这时候开始,就用厉骞牵制自己,顺道牵制廖家?
或者……他大胆的猜测着,前世的厉骞,是不是就是父亲惩戒自己的得力之人?前世父子对峙的情形,比如今严重得多。作为次辅的父亲明面上赋闲了,其实已经安排好人手取代自己,帮自己善后,也共同牟利。
如果是这样,父亲该有多恨自己?
如果是这样,厉骞在内阁行走多年才返乡致仕,似乎就说得通了:他因为恨意越来越了解父亲,父亲怎么就不会是这样?唯有很深的了解,才能做到长年累月的在僵局中对峙。
他目光一点点冷下去。
对手可以有,他甚至是欢迎的,但绝对不能接受对手是父亲有意无意间培养出来的。
那罪孽的阴影,要完全挣脱。
冷静。他告诉自己要冷静,重新拿出个对付父亲的章程。
幸好,并非一点可喜的消息都没有,观望廖家的人传信回来:廖家已经回绝了冯家的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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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杨汀州的母亲杨太太来到廖家——他们是名门杨府旁支,排行各论各的。
杨太太是受人之托前来提亲的,托她的人正是蒋家。
寒暄一阵子,杨太太笑吟吟地说明来意。
廖大太太愣在了当场,好半晌才强扯出一抹笑,神色恍惚地问:“是么?”
杨太太颔首说是,“你们本就是亲戚,那边的二公子,就不需我说了,大太太必然没少见。我是觉着,这是一门亲上加亲的好亲事,便应承下来。”
“哦。”廖大太太缓缓地点头,“这件事……我得请示我家老爷。”
“这是自然。儿女姻缘是大事,自当好生斟酌。”杨太太见对方有些神不守舍了,面色也越来越难看,不动声色地笑语几句,起身道辞,“您得空的话,三日后我再来。”
廖大太太吃力地起身,强撑着把人送到院门外。回到房里,便跌坐到椅子上。
罗妈妈服侍在一旁,看着这情形,真怕大太太下一刻就暴跳如雷。
好半晌,廖大太太抖着手端起茶盏,碰瓷声唤回了神智。她把茶盏摔到茶几上,随即竟哭了起来,“我辛辛苦苦养育的女儿,来日竟要嫁到她跟前,服侍她一辈子……”
罗妈妈要过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想见到了亲事一定能成,却又满腹的不甘。
是啊,婚事没可能不成。大老爷对妹妹的尊重、看重,在上次已经表露无疑。没想过是没想过,但听闻之后,一定双手赞成。
蒋家门第和好门风摆在那儿,蒋国焘的品行样貌也摆在那儿。在这之前,大太太相看的那些人,没一个比得上。
结亲终究是要全盘考虑,只因为姑嫂不合就不答应,放到哪里都说不通。
廖大太太这一哭就是大半日,午间推说不舒坦,都没跟两个女儿一起用饭。
姐妹两个在香雪居用饭的时候,罗妈妈前来报信。
怡君听了,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姐姐的姻缘,总算落定。再想到母亲,心里就有些不好受了。
碧君听说母亲哭了大半晌,觉得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扒拉了一会儿饭粒,开始默默地掉眼泪。
“娘难过是一时的。”怡君安慰姐姐,“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嫁的不如意的话,娘以后要长年累月地为你劳心上火。短痛总比长痛好。”
“我也知道,”碧君抹着眼泪,哽咽道,“就是不好受。从没听说娘哭过,还哭了这么久……”
“好了。”怡君取出帕子,递给姐姐,劝不管用,就吓唬,“等到晚间,你想哭多久哭多久,这会儿却不能哭成花猫脸,晚间还要去给娘请安呢,到时她见你这样,以为你打心底不愿意的话,看你怎么办。”
碧君一愣,却不能不担心妹妹的话应验,硬生生地止住了泪。
之后两日,家里的氛围有些奇怪:廖大老爷和廖文哲喜上眉梢,廖大太太却是愁眉不展,神色黯然。
碧君、怡君明知是怎么回事,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也挺累的。
叶先生却另有打算,这日找到廖大太太跟前,温和地道:“我已教了府上两位千金好几年,眼下我是瞧着都学有所成,起码,我没什么可教她们的了。况且,她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日后多花些时间做针线、学着料理家事更好。过两日,我就不来府上教书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廖大太太好不容易接受并打心底尊重叶先生了,此刻听了这一番话,真觉得突兀,“是不是她们惹您生气了?您只管说,别纵着她们。”
“没有,没有的事。”叶先生笑容真诚,语气亦是,“我说的都是实情,日后她们若有不懂之处,只管去我的住处找我。我是这样打算的,明日邀她们去我那里认认门,团聚一番,也算是全了几年的情分。只是不知道,您——”
“这好说。她们跟着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廖大太太道,“日后,她们不懂事了,我少不得请您过来提点一番,到时您可别不理我啊。”
叶先生笑道:“怎么会。您这样待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叶先生回到小学堂,告诉了姐妹两个。
碧君红了眼眶,“先生,是不是我近来不知上进,惹您生气了?”
“偏你最爱往坏处想。”叶先生笑道,“都长大了,该学着持家过日子了,每日上课做功课的时间太多,对你们没好处。等到你们过上富贵清闲的日子,时不时能想起我就足够了。”
“可我还没学完呢。”怡君特别不舍,“哪有这样的,徒弟学到半路,您这师父就要跑。”
叶先生笑出声来,“少跟我胡扯。你那绣活太差了,我都看不下去,往后这就是我给你布置的功课,可不准偷懒。”
姐妹两个哭笑不得起来。
叶先生道:“惜别的话明日再说,等我来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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