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次生灾害一旦爆发,毁灭xing不亚于地震本身啊!
叶伯煊跟那个泥汉子之前的动作一样,双手使劲撸了一遍脸,赶紧叫来翟远方:
“老翟,事出紧急啊,来不及向上级报告了。我带一营先去水库救险,你带着其余部队继续驻守等待命令,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百姓们听到是逃,可绿军装们,却是在没有口号命令的qíng况下,统一动作放下饭盆站起。静待着命令。
叶伯煊戴好军帽:“一营的,跟我来!”
第三二九章 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二更)
叶伯煊组织完一营士兵,转头对那个仍然抹着眼泪的泥汉子说道:
“同志,你得给我们带路,咱们去水库!”
看着眼前这人懵懵懂懂、迷迷蒙蒙的,叶伯煊一手拿着粥盆,另一只手一把将泥汉子拽上了指挥车,把自己手里的粥塞给他。
泥汉子一边哭诉一边喝粥一边指路,他这三样都挺着急。
“呜……呜,我刚抱着孩子出来啊,房子就塌了、塌了!
媳妇和老娘都砸在里面啦!呜……呜……
我扒了一整天才扒出了老娘!可老娘……”眼泪不能控制地往下流淌。
泥汉子哽咽着仰脖gān了稀粥,握着粥盆继续说道:
“那个惨哇!我媳妇现在还在下面压着呢……
全大院一共砸进去十六个人,只我一家就摊上了俩……
呜呜……又下雨,大坝又跟着危险了!领导听说来了大军,忙叫我来报信儿。
我蹬着个破自行车,一路摔跟头,后来车链子还掉了!你说说你说说!唉!我就腿着跑,终于找到你们了……我可怜的娘啊……呜呜……”
叶伯煊正要提醒他还有正事儿要办呢,先别沉浸在悲伤的qíng绪中了,结果泥汉子哭到那么不能自已,真的没忘正事儿,不用别人提醒就高喊:“下个路口向东拐……往东!”
叶伯煊从第一眼见他,就嫌他哭哭啼啼不爷们,但听到后面才知道他刚刚失去了母亲和妻子,在这种qíng绪下,他还能冒雨赶来求救。说句实话,他立即肃然起敬。
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叶伯煊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把自己的手巾,递到了泥汉子的手里:“同志,那个,节哀。人得往前看。你……你擦擦脸吧。”
水库的几公里路。一脚油门就踩到了。
只见水库周围的幸存者们正乱作一团。
他们喊着叫着,顾不上掩埋亲人的尸体、顾不上寻找出值钱的财物,只是挟着个包裹。抱着孩子,没命地往高坡上跑。
恐怖的qíng绪是会蔓延的,一时之间,气氛陡然紧张。
叶伯煊用步话机下令:“一连士兵下车收容安抚灾民。安排他们有序撤退!二连战士守住水库入口,防止捣乱分子借机搞破坏!其他人跟我冲向大坝!”
qíng况也的确很紧急。叶伯煊以及所有跟随着他的士兵,已经听得见沉沉的雷声,挟裹着水库中的波涛的喧响。
大雨中,急涨着的徒河水像沸腾一般地咆哮着。黒汽濛濛,浊làng汹涌地拍打着有裂fèng的堤坝,大有“黑云压城城yù摧”之势。
上游的洪水。也像野马奔腾而来,水库水位在令人发怵地上涨。杀机四伏的漩涡,疯狂的浊làng,千疮百孔的大坝……
叶伯煊似乎能听见大坝在巨大的洪水压迫下,发出支撑不住的痛苦的**。
水库里白làng滔天,一片汪洋都不见,显然已经饱和了。
入库的水仍在无限地膨胀着,宽厚的堤坝,此时感觉薄得像一张透明的纸片。
溃堤之险,危在旦夕!
叶伯煊倒抽一口凉气。
qíng况很明显了,必须马上开闸溢洪,一切的关键,都在这一点上。
叶伯煊率领着一个连的战士登上了大坝,后面连拖带拽拉着“泥同志。”
“快,快把大闸打开!”叶伯煊的声音,不再沉稳,只剩急迫。
泥同志耷拉着脑袋回道:“不中啊!震后就没电了,闸门启闭机没法子启动。”
叶伯煊一把拽掉自己的军帽,扯开风纪扣:“什么!那还有没有手动控制闸门的设备了?”
泥同志指向了一间架空在溢洪水道上方的小屋:
“那是绞车房,里头有一架手摇的绞车,只有用人力不停摇那绞车,才能慢慢地把闸门升起来,不过……”yù言又止的注视着叶伯煊的眼睛。
叶伯煊明白了他“不过”指的是什么了。
qiáng震之下,这座“空中楼阁”居然没有倒塌。不过,绞车房已经震裂,从外面都能看见里面的物件,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一旦塌了房,里面的人不仅是要被砸出个好歹来,还会直接栽入数十米的水库下,万劫不复。
进入唐庄要靠拼命,现在,又要拼一拼自己的命是否真的qiáng硬了……
叶伯煊的脑海里没有什么亲人的牵挂了,没有夏天的那一张笑脸在闪现,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怎样,都是要争一争、试一试!
已经来不及多想了,拼好了全城免于灭顶之灾,拼输了大家一起光荣当烈士。
叶伯煊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没有留下什么言语,就迈开步伐,带着士兵们几个箭步就冲进了绞车房。
他先是熟悉了一下绞车构造,便开始摇动那架绞车。
边摇边命令:“四人一组,十分钟一班!不要都挤在这儿,离远点儿排好队,轮到了再进来!”恢复了沉稳的口气,就似在团驻地下达野外训练的科目般。
心里不清楚吗?这个连的战士不清楚吗?
清楚后果,可他以及他们不能够退缩。
风雨飘摇,大地仍在余震中战栗,恶làng仍在闪电中发光,涛声如雷,泡沫飞溅。
小屋里一阵一阵地传出“嘎吱嘎吱”的手摇绞车响,和战士们与紧张、疲惫中喊出的号子。
叶伯煊开始当摇个大闸难度系数并不会高到无法攀登,几声号子轮番喊就起来了,哪曾想这两扇四十吨重的闸门每摇一百圈才能提高不到一厘米。
“一二转!一二转!一二转!”
叶伯煊身先士卒,不顾士兵们的阻拦,也加入轮战的队伍。
所有人每次轮班进入小屋时,心qíng都是既焦急又紧张。
他们脱光了膀子,只穿着裤衩,发疯似地摇着绞车。
手磨破了,腰都快断了,汗珠子啪嗒啪嗒掉到地上,心砰砰直跳,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吓的。
这十分钟,有可能是自己生命中最后的十分钟,叶伯煊抿着唇憋着劲在用力摇动把手,开始给自己的生命做着倒计时。
而门外守着的战士们也都明白,他们要给一四二团的旗帜添上血染的风采了。没有一个人是退缩的,相反,他们一到换班时,就生龙活虎地冲向前。
接替叶伯煊这四个人的站在了旁边。
换班下来,不顾自己手上的鲜血浸湿手套,叶伯煊就跑离了大坝。
他蹲在旁边的山坡上面无表qíng。
有人抽起烟,他要来一根,夹起烟的食指和中指,是不受他控制地在哆嗦着。
他吐出去几口,没有退路就得前进,最后大不了死了。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结婚了,他没给夏天多少幸福,却可能会耽误那个开朗乐观的姑娘一生。
扔掉烟头,叶伯煊双手揉了揉眼睛,要回去换班指挥了,可眼睛为什么发酸呢……
第三三零章 死里逃生(一更)
叶伯煊带领着一连士兵,正在与绞车抗争命运时,外面的大坝上,仍旧是一片吵杂声。
军人们在生命线上徘徊,他们从进入大坝后,除了叶伯煊的口令以及“一二三”一起使劲的口号,再没说其他的语言。
可在不知道未来如何的qíng况下,必须要求普通百姓迅速撤离。
逃难的人,成群结队的从坝上跑过,孩子哭、媳妇叫,男人们背着老父老母疯狂奔跑。
外围负责巡防的连队,chuī起了警戒哨,大声地提醒群众快速通过,高声对百姓警告,这里qíng况紧急,再过几分钟将要拉起警戒线,这里是随时有可能坍塌的大坝。
天快蒙蒙亮时,唐庄迎来了一次余震,大坝轰轰作响,绞车房也猛烈地晃动起来。
刚刚换班下来站在山坡上的叶伯煊,已被震动得栽倒在地。
“完了!”叶伯煊这回真有些绝望了,他的心里不停地闪现着“完了”俩字……
他抓回掉到地上的军帽,自嘲道:“这下真是完了,大坝要垮了,这回我真要变成金鱼跳大坝了……”
仰望黑沉沉的天空,叶伯煊脑中一顿闪回各种场景:
“我牺牲了,夏天一定得哭惨了吧……父亲母亲还有亭子,可我什么都没给夏天留下。
也许夏天年纪轻轻不会一直守寡的,她迟早要改嫁。他相信自己的父母也会劝她再走一步寻找幸福。”
叶伯煊两手使劲揪了揪头发:“我娇滴滴的小媳妇儿,看来以后要投入到别的男人的怀抱了。会不会是那个裴兵啊?”想到这,心里一扎,酸疼得厉害。
叶伯煊正胡思乱想中,余震停了。
他定睛一看。担心的事并没发生。
大坝在,小屋也在,战友们摇车的号子声仍旧传了出来。
叶伯煊脚步轻快,心里瞬间舒畅得厉害!边往绞车房跑动,边嘴里还在碎碎念:“个臭不要脸的,敢对夏天动心思!我媳妇儿……我还是自己收好了吧!”
对于裴兵,叶伯煊心里介意着呢……
他理智地分析认为。如果他牺牲了。媳妇再嫁才能幸福;
他感xing的期盼,如果他牺牲了,真心希望媳妇儿就想着他、念着他。孤孤单单地过一生吧,来世他可劲儿回报给她……
天空出现鱼肚白了,绞车旁的战士们,足足摇了一整夜。
叶伯煊又累又困。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想睡又不能睡。挣扎着、像一个普通士兵般在山坡上继续排着队。
叶伯煊忽然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什么?他侧过头把右侧耳朵冲前,再试图听了听。
他在昏暗的环境中,听见了溢洪水道中哗哗的淌水声!
叶伯煊打了个响指。那一刻的兴奋和期待,简直爆棚。
顾不上其他,紧要关头必须先确定是不是真的。他怕自己jīng神恍惚听到的是幻觉!
叶伯煊两眼冒光,找到泥同志的准确位置。连忙大力一脚踹醒在脚边儿昏睡的泥同志:
“同志!醒醒!你去看看是不是可以了!”
泥同志打了个响鼻:“哎呦,这特么谁啊?要踹死我了!”
叶伯煊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一兴奋没收住脚劲儿,赶紧又重复地问了一遍。
泥同志在尚未完全清醒下,连忙起身连滚带爬地奔上了大坝,被小风一chuī瞬间神智苏醒了。
他俯身望了望,然后又激动地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跑动中都是顺拐的形象。
泥同志一把抱住了叶伯煊,试图抱着叶伯煊转圈儿圈儿,压抑不住既激动又打着颤音儿地喊:
“中了!中了!闸门拉起来了!谢谢你啊谢谢!我代表水库管理处……啊不!我代表唐庄人民谢谢你!谢谢战士们啊!”
叶伯煊扒拉下来在他怀里的泥同志,伸出手示意握手。
叶伯煊紧紧地握了握泥同志的手:“也谢谢你啊!我们这是成功的合作!对了,同志,还没问你贵姓呢?”
“我姓倪,倪建树,倪志福的那个倪!”
真的姓“泥”啊!
“嘿嘿……”叶伯煊听完忍不住笑了,嘴角的笑纹逐渐扩大,到后来居然笑出了声。
他长舒出一口气,顿时浑身发软,一屁股就坐倒在了地上……
而那位泥同志在经历过亢奋后,双手捂脸蹲了下来,呜呜地哭了,先是无声的流泪、小声的抽泣,随后爆发出大声的哭嚎声,以及让叶伯煊眼圈儿发酸的自言自语。
“我的老娘啊媳妇啊!老天没亡我和宝娃,以后我带着孩子过日子,我让他平平安安长大,你们听到了吗?”
……
雨淅淅沥沥,却总也不肯停下。
机场帐篷外的灾民们在雨中显得更加可怜。
有的人一只脚都被砸掉了,居然还在细雨里,踉踉跄跄地走着,说是走走能缓解疼痛。
有个gān瘦gān瘦的老太太,穿着一件当地卫生队给她的接生服,在小树丛里穿来穿去。
夏天、李彤、叶伯亭三人,共同抬着一个大的医用氧气瓶,给一个昏迷不醒的伤员接上。
等到三个人奔忙一圈儿回来后,发现那个氧气瓶的旁边,早已经躺了一圈儿人。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心底都纳闷,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爬过来的,更不知是从哪儿找到的一根根皮管,也把氧气接到自己鼻孔或嘴里。
这些人就这么在与定力与时间赛跑,静静地躺着,靠那丁点儿的氧气,维持着生命。
人在绝境中,总能超常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和行动力。
……
夜深了。
夏天翻来覆去睡不着,浑身想散了架子一样,胳膊腿都是酸疼酸疼的,感觉脚都浮肿了,伸手摸着脖颈处,这么热的天,居然冰冰凉的。
夏天gān脆爬起身来用手电照着写几句通讯稿。
在这样的夜里,行军帐篷外的露天空地上,那些伤员有的在抽风,有的在惨叫,有的更是发高烧在说着胡话。
夏天听着这些响动,她牙疼似地开始小声哼哼一首陈珊妮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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