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宋雅萍坐在沙发上打开皮包找出药瓶,含上了药片,她拍着胸口大喘气。
有多少年了,从没生过这么大的气,老了老了,被儿媳妇差点儿气死过去。
最伤心的是,这个儿媳、她宋雅萍挖心挖肺的对她好,对她不薄!
叶伯煊眼神先是扫了一眼楼上,略过yù言又止的王荷花,最终眼神盯住叶伯亭。
“哥,我也是刚回来,只听了个大概。妈也是好心。我嫂子是大学生,做小生意万一出茬头了,大学都不保。你懂的吧?
然后妈就嫂子吵起来了,双方都在气头上,女人你知道的,越吵话越密,说话都挑难听……”
“叶伯亭!”宋雅萍一拳头砸在了叶伯亭的后背上,她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说了这么多、女儿还是没站在她这一边!
“妈!您到底要gān嘛呀?”这次连叶伯亭说话都带出了哭音儿。二十多岁了挨顿揍,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大中午的,军区没事儿都回家吃饭了,真要为父亲和哥哥好,能不能别再闹了!
没发表任何意见的叶伯煊,伴随着母亲喝骂亭子的声音,上了楼。
推开卧室门那一刻,妻子和儿子、女儿同时看向他,又在同一时刻眼里含泪。
“爸爸!小碗儿饿!”看见叶伯煊,胖丫一激动,直接说出了实话。
闹闹紧紧地搂住夏天的脖子。
从前,夏天不知道“主心骨”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她自从当了军嫂,过了很多年没有丈夫在身边的日子。
可今天,她懂得了。
叶伯煊蹲在娘仨的面前,拿过chuáng头柜的毛巾给俩娃擦gān净手和脸,又继续给两个孩子穿着鞋。
“你也别傻坐着了,收拾收拾东西,自己也整理一下,咱们走。”
夏天怔愣住。
叶伯煊一手一个,抱起孩子,迈开大步往门口走,头都没回,留给夏天一句:“拿包拿钱跟上,搬家!”
第六四六章 我先撤,你掩护(四更)
叶伯煊的“搬家”二字一出口,楼下的叶伯亭表qíng凝滞住,她不可思议的看向楼梯处的四口之家。
而此时的宋雅萍,正如上午争吵时夏天的表现。
她从沙发处走了出来,她掐腰站在客厅中间,她就站在儿子和儿媳必经的地方。
宋雅萍不停地点着头,不停地点头时重复一句话:
“好!好!好啊!”
夏天有点儿害怕,她低着头不敢和任何人对视,紧跟在叶伯煊的身后,她想让前面的高大身影帮她挡住所有视线。
她手中拎着个黑皮包,那包里真的只装了钱、孩子们的奶瓶、手绢。她脑子乱糟糟的,能想起来的,只有这几样。
军区医院的院长,那个在所有人面前严谨、认真、高知份子、懂得如何经营生活的温雅女人,前一刻还用着自我保护的方式对儿女使着厉害,装成了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命令着儿子和女儿。
可随着每一个“好”字,慢慢地,她满眼是泪。
她和任何人吵架,吵一百次,都不敌儿子伤她一次。
泪水模糊到看不清儿子的模样,伤心到无以复加。
宋雅萍忽然扑了过去,她扯住叶伯煊的衣服袖子,拼命捶打,用着嘶哑的声音吼骂道:
“叶伯煊!你没有心!你没有心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这个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妈妈是怎么对你的?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有儿有女了,你三十多岁了,你没有心啊!”
“妈?”叶伯亭几步跑了过来。她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母亲的声声哀哭,那是从心底发出的失望。
叶伯亭紧紧地搂住宋雅萍的肩膀:“妈,我求你了,你别这样,别这样。您的心脏呀……”
宋雅萍拼命捶打着叶伯煊,叶伯亭哭着搂住宋雅萍,叶伯煊在母亲奔过来那一刻。他闪躲了一下。
他两只大手紧紧搂住怀里大哭的儿子闺女。把整个后背都给了母亲,任由宋雅萍撕打。
夏天被吓的脸色发白,她听着“哐哐哐”捶打后背的声音。听着婆婆的声声控诉,她不知所措的站在丈夫的身边没了动作,没了声音。
叶伯煊抿抿唇,在母亲没了力气继续爆发捶打时。趁着空挡把孩子们递给了发愣的夏天。
“我爸爸!妈妈!奶奶!你不要!嗝……”小碗儿哇哇大哭。
夏天反应过来了,她抱住不停挣扎蹬腿的孩子们。包括手中的皮包她都没撒手,略带小跑的往院子里急走。
王荷花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直扑腾,她伸手管夏天要孩子,夏天只顾摇头拒绝、低头看路。把孩子们放在了叶伯煊的车上,她自己也坐进了车里,紧紧地搂住两个大哭的孩子。
闹闹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他要被气死了。
小小的孩童再次被气的身体发颤,这次都不说话了。只顾着闷头哭。
隔壁邻居刘家,从上午九点多开始,频频跑出院子听qíng况,关注着事态发展,听着里面的哭骂声,刘婶更是站在院子里叹气。
雅萍要面子,她不能上门劝解,再说了,谁也不清楚别人家的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这样的人家过的好?那都是给别人看的,是假的!
从夏天抱着孩子们迅速撤离之后,叶伯煊一动不动,更是僵直着脊背任由宋雅萍打骂。
几十下的捶打中,中间有好几下打在了他的下巴处、脸颊上。
宋雅萍由挥动的拳头变成了巴掌,她打的脱力,打的心口疼,那一下一下的挥巴掌声,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她哭的没了眼泪,浑身泄了力气,如果没有叶伯亭的紧紧搀扶,她都会瘫坐在儿子的面前。
“哥!你倒是说话啊?你就说、你就说出去溜达一圈儿,一会儿就回来!你要把妈气死啊?我嫂子呢?对,让我嫂子表态!”
叶伯亭迷离的泪眼四处寻找夏天,而车里的夏天抱着孩子们,她心里想的是:
无论没带出来什么重要的东西,她都指定不会再进屋去取了。她就坐在车里等着,叶伯煊拉她们娘仨去哪、她就跟着去哪。
叶伯煊不语,他认真的看着母亲的样子,散落的头发、乱糟糟的衣裳、眼底的失望……
宋雅萍看向抿唇不言的儿子,她疼爱了三十多年的儿子,她当初在那么难的年代都尽力让吃好穿好的儿子。
他五岁时,自己值夜班,他那么小,他都会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告诉她:“妈妈,我给你捶捶腰。”
长大了、娶妻了、她这个妈妈没用了、靠边站了。
宋雅萍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手心,够了,打他没用。
当宋雅萍被叶伯亭搀扶着坐在沙发那一刻,叶伯煊看向母亲略显佝偻的背影,心是像被锥子扎一般疼痛。
用着红肿的掌心擦泪,擦gān了,宋雅萍犹如整装待发的战士,她腰板再次挺直,她用着对外人才有的严厉态度、用着对夏天才有的语气,句句如刀、直戳叶伯煊的心脏。
“搬家是吧?把家当都留下吧。你不是从今儿开始选择媳妇没了母亲吗?去!把你媳妇皮包里的钱给我拿回来,各种票据给我放在茶几上!没有我,你外公钱再多,也给不到你的头上。”
“妈!”叶伯亭震惊。她不解,她使劲的摇晃着宋雅萍的胳膊。
叶伯煊裤兜里的双手忽然攥拳。
“这么瞧着我gān嘛?你们不是翅膀硬了吗?恨我是吗?没有我,你叶伯煊过不了几十年的舒坦日子!”
叶伯煊这次出声了,“妈”字出口,眼圈儿也略红了。
“我们拿的是我的津贴工资,外公给的,都留在了我那套老房子,楼上也有。”
说完了,叶伯煊看了眼茶几上的药瓶,下巴上带着划伤,迈着大步,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
只有自己经历过,才明白了当初的张家,懂得了张父、张母当年为何如此残酷。
做母亲的,做不到苦苦哀求儿女留下,她们这样的人家,只会拿净身出户当最后一颗救命稻糙。
这样的方式不好,宋雅萍知道……
没经历过,叶伯煊也不会有所体会。
体会原来他离开家,去掉妻子儿女的吃喝用,在不改变生活质量的qíng况下,他也没剩下啥……
叶伯煊开车,拉着那娘仨去了面馆。
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才是迈出家门的第一步,其余不算事!
第六四七章 头发甩甩,四口人也很jīng彩(一更)
“爸爸,好香啊!”
小碗儿吸溜着,叶伯煊喂着他闺女面条:“嗯。”偶尔大手扒拉开女儿的小胖手,制止她用手扯动着面条。
小半碗儿面条见了底,小碗儿笑的跟个小太阳似的。
她坐在长板凳上,两条小短腿紧着晃悠,看着店里的人来人往,新鲜的够呛。
这是孩子们第一次下饭馆。
他们在半小时前,还是大哭的状态,到了陌生的地方,忘记了烦恼,又是一张张乐呵呵的模样。
两个萌娃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目光,全新的环境,人多且热闹,犹如小小的探险。
小碗儿甚至吃着面条还不老实,她嘴里叽叽咕咕地嘟囔着:“萨瓦迪卡。”
还有半年时间才到三虚岁的娃娃们,想法很简单,只要高大英勇的爸爸在,他们就会很安全。
这对儿夫妻俩实在是怕饭店的大长筷子,自己的面条早就放坨了,没有多作jiāo流,亲自喂着孩子们。
夏天拿着手绢给闹闹擦嘴:“儿子,看见那个戴白帽子的阿姨了吗?我们需要热水。”
分散儿子心底的小郁气,夏天指使着闹闹。
“阿姨?我们要喝奶奶,给点儿热水,谢谢。”
小碗儿立刻配合哥哥,两手抱拳:“谢谢,喝奶奶!”
叶伯煊的脸上有了点儿笑容,瞧瞧,他儿子闺女多聪明,媳妇只是说需要热水,他们立刻知道水是为了泡奶米分。
又四周观察了一下在店里吃面的顾客,基本有一大半的人,都在笑呵呵的看向他家的龙凤胎,还有热qíng的大娘夸赞一句:“真聪明呦!”
想想刚才离开大院时,车后座的娘仨都是呜呜呜的啜泣声,他那个心啊,甭提了。
他当时开着车,看着门口哨兵朝他敬礼时。真是满腔苦涩啊!
当时的qíng况下,叶伯煊自嘲,他这是继张毅后,再一个被赶出家门所谓的“大少爷”吗?
但截止到现在。叶伯煊被宋雅萍撵出来的那点儿憋闷感,随着孩子们的聪明劲彻底算是消散了,留在心底的只有担心,担心宋雅萍的身体。
不过还好,亭子在家。又有两名勤务员,总比这娘仨的处境qiáng很多。
他叶伯煊的妻子和儿女,那都不是一般人,他更不是什么纨绔子弟,搬出来一样能过好!
叶伯煊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几筷子下去,眼看就要见底儿了,侧头向右手边儿的媳妇打听:
“带出来多少钱?”
夏天那一双大凤眼已经有了红肿的迹象,之前给叶伯煊的状态是“神志不清”的,可此刻听到钱字了。夏天眼睛里有了亮光。
叶伯煊眼中的夏天,做贼一般,他媳妇先是小脑袋四处侦察了一番,放下筷子,两手紧了紧怀中的大皮包,然后一副想要凑近他的架势,特别小声的用嗓子眼发音儿道:
“能带的都带出来了。”
连汤带面,正划拉着碗底的叶伯煊,被呛住了。
“你慢着点儿!慢点儿!”夏天赶紧上手给拍拍后背。
叶伯煊咳嗽着往后躲,他一身军装。身处公共场所,得注意影响。
他也跟着小声,声音里还是带出了不可思议的语调:
“妈在楼下骂你,你在楼上装钱?”
夏天重新拿起筷子。用很无语的表qíng瞟了一眼叶伯煊:
“那得多大心啊!我这不刚从梨树村回来嘛,想算算总共能拿出来多少,在你下楼吃早饭那功夫整理的。”
夫妻俩一人抱起一个萌娃,叶伯煊多一样,黑皮包,没多逗留。迅速撤离面馆。
到了车上,叶伯煊回身,命令夏天:“打开,我瞧瞧。”
闹闹、小碗儿:“哇!”
这得叠多少张飞机吖!
钱这玩意儿、他们认识。过年的时候,大人们给他们好多好多张。
叶伯煊脸色涨红,他瞧着那一沓一沓,抿唇不语。
夏天不明qíng况,解释道:“衣柜上面的俩鞋盒子,还有书架上那个大文件夹里,嗯,还有chuáng头柜里的零钱,忘记带走了。”
转过去身的叶大少,双手使劲摩挲了一把脸,拉手刹、踩油门:“买房子吧。先跟我去趟军区,我得请假!”
小碗儿抱着奶瓶,十分悠闲的翘着胖脚丫,躺在她爸爸的车后座上,闭着眼睛假寐着。
可闹闹却皱了皱小眉头,很虚弱地对夏天道:
“妈妈,拉臭臭!”
“吱呀”一声,叶伯煊紧急停车,他不怕旅途坎坷,他就怕他儿子拉尿在他车上。
叶伯煊比夏天神速多了,两只大长胳膊一搂,夹着孩子就跑。
横过来的闹闹,被他爹的速度给颠儿的来回颤悠。
夏天的手还虚张着,爷俩已经钻进道边儿的树趟子里了。
“爸爸?”
“完事儿了?”
一掏兜,除了一个记电话的小本和钱票,管啥玩意没有。
叶伯煊对敞着车门的夏天打手势,等看到夏天抱着胖闺女还不忘费劲拎皮包往下挪时,他又摆摆手示意回去吧。
“爸爸,疼。”
叶伯煊再撕一张白纸,两手使劲揉啊揉,弯腰伺候叶小少爷:
52书库推荐浏览: 年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