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先坐下!”沈兰池大惊,“一会儿老板回来了该怎么办?随随便便乱动人家的东西……”
“无妨,我和他熟。”陆麒阳将一溜馄饨丢到锅里,一副煞有介事的阵仗。不过一会儿功夫,那顶顶小官帽便打着圈从锅底冒了上来,又很快被陆麒阳盛到了素瓷大碗里。
“大娘,你吃。”陆麒阳将热腾腾的馄饨递到洪月娘面前,顺手塞了双筷子进她手里。他在笑,微露出一小截齐整牙齿,看起来还有几分傻气,“皮薄肉馅多,童叟无欺。”
洪月娘拿着筷子,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夹起个馄饨来。夹馄饨时,她先挑去了上头的葱花;待挑完了葱花,她才喃喃道:“我傻了,春喜不在了,也没人会和我挑剔这馄饨里的葱花不好吃了。”
她塞了一整个馄饨进口中,也许是被烫着了,竟然又淌下一串泪珠来。沈兰池看的不是滋味,给她递了手帕,道:“大娘,你先吃,先填饱肚子最重要。”
说话间,几个巡防司的差爷路过此处,他几人酒气熏熏,手里的灯笼一路乱晃;见到馄饨摊前的三人,便哈哈大笑道:“又在此处偷懒?还带了老娘出来吃馄饨!小心我告诉你家头儿,哈哈哈哈……”
沈兰池穿着巡防司的盔甲,一动不敢动,竭力扩肩,生怕被那几人瞧出来自己是个女子。就在她紧张不已时,一只手臂攀到了她肩上,原是陆麒阳单手搂住了她,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来。
趁着沈兰池不能动,陆麒阳还用手指刮了下她的脸颊。
“你的手真不安分。”她瞄一眼陆麒阳,小声道,“现在你摸我,日后,我都要摸回来。”
“嘘……”陆麒阳把手指抵在唇间,挤眉弄眼,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终于,那几个巡防司差爷嘻嘻哈哈地走了。洪月娘也吃完了一碗馄饨,用沈兰池的手帕擦净了泪珠子,终于开始讲起了女儿春喜与沈家二房的事。
与洪月娘彻聊一番后,沈兰池允诺定会替洪月娘讨回公道,让洪月娘次日再到安国公府来。
人命关天,沈庭竹作恶多端,必得报应。
将洪月娘送回家后,沈兰池也回安国公府去了。临归家前,她不忘谢过陆麒阳出手相助。
“这身衣服,我明日便托人还给你。”沈兰池扯了扯身上巡防司的盔甲,一臂的甲片铿铿乱晃,“我倒不知道你想的这么周到,还特意借来这样一身衣服。”
若不是这一身衣物,要是被巡防司的人逮到了,那少不了惹来麻烦。
“什么‘借’?我直接拿来的。”陆麒阳道,“也别说明日了,你现在就脱了给我,我早点偷偷还回去,免得被张海生发现了。快脱!”
一句“快脱”,说的气势十足。
“不就是脱身盔甲?你怎么说的和脱其他的东西似的呢……”她咕哝了一句,还是将身上的盔甲给褪了下来。末了,她仔细对陆麒阳道,“你记得擦一擦鞋底的泥,城东可没朱雀门那边的青泥地。你晚上去了哪儿,你娘一看鞋底就知道。”
陆麒阳怔了下,心底有些好笑,道:“你倒是比我还精些。这些年是背着你爹娘干了多少坏事?”
“我干过什么坏事,你还不清楚吗?”沈兰池说完这句,便开始沉默了。向来大方的她,竟然难得有了一丝扭捏。好半晌后,她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谢……谢谢。你原本没必要帮我的……”
她一直是那副高高在上、又爱作弄人的模样,几时露出过这种表情?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倒让她有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之意,愈显得动人了。
陆麒阳愣了下,立即背过身去,道:“啊,对了,你回去,记得照一照镜子。”
说罢,陆麒阳就回去了。他走的匆匆,王府屋檐灯光下,照出他耳根一抹淡红。
沈兰池疑惑不已。待回了家,在镜前一照,她方知原因——
自己的脸颊上,挂着一道白白的面粉。
“陆……陆麒阳……你……”
***
次日晨,曦光渐亮。
沈大夫人起了身,揉着睡眼,吩咐红雀摆了早膳。
二房那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沈大夫人微惑,问:“大清早的,二房那头怎么这么热闹?”
红雀早就打听过了,一边布菜,一边道:“回夫人的话,听说是二夫人娘家那头的亲戚上门来了。二夫人来打了招呼,说是用了午饭,就领来给夫人与老爷请安呢。”
沈大夫人一惊,手里的筷箸险些捏不住了,一旁的沈辛固也有些面色不好。
——请安?请的哪门子安?又不是沈家人,何必眼巴巴地跑来给她请安?
大房不肯帮忙,肖氏竟直接把穷亲戚给招呼上门来。好一出先斩后奏,想来是打定了主意,客人都上了门,他们大房定然扯不下脸赶人。
顿时间,沈大夫人连用饭的兴致都没有了。她一搁手中筷子,冷笑道:“肖玉珠以为我拉不下脸?今天我就不肯招待她的穷亲戚!就说我今日身子不大安,谁都不见。”
说罢,她还特意瞟了一眼沈大老爷。只是,沈大老爷默不作声,只顾着自己夹菜,倒没有反对的意思。
沈大夫人想了想,在心底道:也是。她家老爷虽偏疼弟弟,可那也是偏疼沈家人。这肖玉珠的亲戚,根本不是沈家人,自然得不到她家老爷好脸色。
红雀应了声是,便下去办了。
红雀刚出门,沈兰池就领着洪月娘进来了。
洪月娘一介农妇,从未见过安国公府这等派头,一双眼被那些玛瑙金玉晃的怔怔。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给面前满面惑色的贵妇人请安。
“兰儿,这妇人是谁?”沈大夫人疑道。
“爹,娘,庭竹堂兄草菅人命,打死了手底下的好几个丫鬟,人就埋在二房的园子里。这事儿,你们管不管?”沈兰池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闻言,沈大夫人微抽一口气。
“你……你说什么?”沈大夫人不可置信,“再说一遍?”
“沈庭竹害人性命,还不止一个。”沈兰池认真道,“娘,你可别当我胡说八道,人证就在此处。”
闻言,沈大夫人脑门嗡嗡作响,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沈大老爷。
此事若是当真,那可真是捅破了天。他们安国公府就是再有能耐,也经不住“草菅人命”这个罪名。
沈大老爷慢慢搁下筷箸,沉声道:“怎么一回事?仔细说来。”
洪月娘好不容易才得此机会,哭诉起女儿之死来。
听洪月娘细说一阵来龙去脉后,沈大夫人面色复杂。那二房的丫鬟小厮向来换的勤快,半月一旬就要招新人进府,以是沈大夫人都未曾发觉二房少了哪些下人。如今一听,方觉得心惊肉跳。
眼看着洪月娘泪珠不停,声音都哭得沙哑,沈大夫人面泛愧色,心底极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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