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墨被陆麒阳那句“在地上汪汪叫的欢”给逗乐了,也不太计较吴修定的事儿。再之,陆麒阳都开了口,也没有他反驳的余地,便哈哈笑道:“哟,我家这条狗倒是好运,能得世子爷的青眼。”
陆麒阳替自己斟上了酒,小啜一口,道:“不瞒你说,我和你爹一样,觉得你这庶弟是个有大造化的。日后兴许考上的不止是榜眼、探花,还有可能是个高头大马巡京城的状元。”
闻言,几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状、状元!”吴正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怕是要他改行学武,过个五十年再去考吧!”
一片大笑里,吴修定死死沉着脸,安静地坐着。抬眸间,却看到世子爷朝他遥遥扬起了酒杯,要敬他一杯;眉目间,并无吴正墨、高征等人的鄙薄轻浮,只有沉静笑意。
几人喝了几杯,聊起楚国事来。一个说那北方似乎又有疫病在军队里横行,也不知是真是假;一个说传闻陆子响已悄悄定下了亲事,却猜不到是哪家的闺女。
谈天说地间,厢房的门被扣响了。
“哟,这又是谁来了?”吴正墨翘了二郎腿,让仆婢上去开门。门一开,便见着外面立了个人,虽着男装、束高冠,可那身量却是女子身量。再仔细一看,这女郎面貌柔艳,几要使这厅堂熠熠生辉。
吴正墨眼睛一亮,立刻认了出来,嚷道:“这、这不是安国公府的兰池小姐?!来来来,进来坐!”
沈兰池见着里头有这么多人,也是吓了一跳。
前世的她在陆麒阳生辰时已订了亲,为避嫌,就没有堂而皇之地去陆麒阳的生辰宴,也没能喝上自己备下的那坛难寻好酒。这一回,她想要来飞仙坊亲自给陆麒阳过生辰。谁料到门一开,里头却有这么多的大老爷们。
“来来来!”赵录也是立刻激动起来,上来就要招呼她,“沈小姐也是给世子爷过生辰来的?咱们爷就是长得好看,难怪招楚京姑娘喜欢!”
眼看着赵录就要碰到沈兰池,陆麒阳却阻住他,喝道:“和姑娘家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正经君子,谁会去拉姑娘的手?”
被他喝了一声,赵录委委屈屈地缩回手去,心道:莫非亲姑娘的小嘴、拉姑娘的手,就是不正经的人了吗?他可不信世子爷没亲过姑娘的小嘴!
“你来做什么?”陆麒阳站了起来,走到门前,严严实实地堵在那儿,像是一堵墙似的,把身后灼热的目光给挡了个一干二净,“你也瞧到了,我们这都是一干纨绔子弟,你别来。”
“我……我给你送酒。”沈兰池退后一步,命身后的碧玉将那坛备好的酒奉上,“祝世子爷早日娶得佳妻。”说罢,她小声委屈道,“我还想自己喝上一口呢,谁知道你要赶我走。”
“不赶你走,还能怎么办?”陆麒阳瞥一眼身后跃跃欲试的众人,推了她一下,“这么多人盯着你,我如何能放心?只能狠狠心,赶你走咯。”
说罢,就将沈兰池推出三步之外,又利索地合上了厢房门。
见门扇合上,吴正墨索然无趣,道:“世子爷怎么白白放过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
陆敬桦怔怔的,目光粘在那门上。
许久后,他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什么都不说,仿佛不曾听见这事儿一般。
陆麒阳不答,嘻嘻哈哈地回了宴席中,继续喝起了酒。几人一杯接一杯地喝,又要了年轻的乐女来,房间里一时间丝弦热闹、酒香氤氲。待吴正墨几人喝得东倒西歪了,这宴会才作罢。
吴正墨喝得醉醺醺的,倚在庶弟吴修定的身上,对自家小厮嚷道:“我今日、今日,就要这条狗把我背回家中去!你们几个……都不准来帮忙!”
说罢,又喃喃了些“世子爷酒量怎么好的惊人”之类的话,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陆麒阳是最后走的。他喝得多,不过因着酒量好,现在也是神识清明的。待他出了飞仙坊,却听到街对头黑漆漆的阴影里,传来一声闷闷不乐的“陆麒阳”。
仔细一看,原来是沈兰池立在那里。
她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也不知她是站了多久,斗篷上压了一片碎雪,乌黑的发丝里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白;原本白皙如玉的面颊,被冻得红通通的,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兰、兰兰……”陆麒阳愣住了,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沈兰池眸光一恼,别转开视线,道,“我想喝我带来的那坛酒。”顿了顿,她惊呼道,“你该不会已经和那群猴子,把姐姐的酒给喝完了吧?!”
闻言,陆麒阳不知是该先笑“那群猴子”这个称呼,还是先安抚她。憋了一会儿笑,他连忙上前,拂去她发上的雪珠,低声道:“没喝呢,我不准他们碰你送的东西。”
闻言,沈兰池的眼眸微亮:“那我还能喝上吗?”
“外头冷,回家再喝。”陆麒阳说。
“不成,回去了,我就会被我娘逮着。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沈兰池说。
陆麒阳拗不过她,只得与她在飞仙坊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他叫小厮去讨要了酒盏,拍开了封泥。这酒果真是好酒,醇香四溢,一闻便醉人。
“还好我没走!”沈兰池低声嚷道,“要是走了,可就错过了这样的好东西,白白便宜了你。”
“什么叫‘白白便宜了我’?这不是送给我的吗?”陆麒阳无奈笑,替她斟了酒。
沈兰池捧起酒杯,小小啜饮一口;觉得入口甘醇,不由又多喝了几口。她手指扬起,挺翘鼻尖被夜风吹得通红,落在陆麒阳眼里,便有说不出的可爱。
“快些喝,喝完回家去,免得着了凉。”陆麒阳催道。
“我不!”沈兰池抹一抹嘴角,说,“你想赶我走,可没这么容易。”
她喝了好几杯,渐渐有些醉了。抬起眸来,见得夜空里依旧在悠悠落着细雪,那星点儿大的雪瓣飘扬兜转,被屋檐下的灯笼光照拂成一片晕暖的昏黄。若是伸出手去,那雪花落在掌心,不过片刻功夫,就被掌心的温度给融化了。
“雪啊……”她眨了眨眼,有些迷蒙不清了,“我死的时候,也下雪了。”
“嗯。”陆麒阳搂了她的腰,低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醉醺醺的沈兰池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顺势倒在他的怀里,用手指一下下点着他的眉眼,道,“你可真能忍,明明喜欢我,却忍了十几快二十年。”
“谁让你想做皇后?”陆麒阳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声音愈低,“我从前想,我是个纨绔子弟,且一辈子都只能做个纨绔子弟,所以我配不上你。你天生就该做皇后,所以让你嫁了太子,那是最好的。”
“可是……可是……”沈兰池拽着他的衣襟,道,“我现在不想做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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