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他,就要起身参拜。
他忙上前道:“不必行礼……”伸手想去扶她,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好在她听话地又躺下了。
君臣一站一躺,默默对视。
屋里安静得仿佛凝滞了。
她在等他开口询问。
他在想如何措辞。
好一会,他问道:“当年,你是如何脱身的?”
梁心铭紧紧闭着嘴,不回答。
她亲手将翠儿送进了虎口。
翠儿当时是死是活,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愿意相信翠儿当时活着;翠儿是死是活也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她亲手把翠儿送出去了,才得以脱身。
她看着靖康帝,无法信任他。
有这么一个名正言顺杀她的机会,他也有些心动的吧?毕竟录取一个女状元,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靠女子辅佐才得以拨乱反正,更不是光彩的事。
靖康帝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绝望和无助,心里郁闷难当。她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充满警惕,就像山中的野狐,对一切人类怀有戒心,除了王亨。
他换个方式问:“爱卿可有办法证明自己?”
梁心铭不语,半晌,睫毛盖下。
她若有,会任由那些人嚣张吗?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容不得任何巧言令色和推诿,她除了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能说。
她只能等上了公堂,见了原告见招拆招。比如要吴子葵拿出证据证明,吴繁真告诉过他那些话。
靖康帝道:“朕懂了。”
说罢转身出去了。
梁心铭疑惑万分,他懂什么了?
她可什么也没说!
不会真以为她害了翠儿吧?
靖康帝出来后,对王亨道:“你可以进去了。”
王亨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很诧异,急于想进去问梁心铭他都问了些什么,忙谢恩后赶紧进去了。
靖康帝对忠义侯吩咐道:“朕写份手谕,爱卿速派人去松山传广惠方丈进宫。”
忠义侯抱拳道:“是。”
靖康帝便在桌边坐下,写了手谕交于方无适,方无适出去派人不提。靖康帝便起身,要再进去,走到门口,赵寅忙先一步掀开帘子,里面传出对话声。
“……等这事过了我也辞官,咱们一起回徽州。就住贺城别苑。那里比华阳镇好。从此咱们就跟三叔公一样,过隐居的日子,把孩子们教养长大……”
靖康帝没听完,转身就走。
赵寅忙放下帘子跟上去。
在门口碰见忠义侯,他问:“皇上去哪?”
靖康帝冷着脸道:“乾阳殿!”
忠义侯忙跟上,一面以目光询问赵寅,怎么皇上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之前也心情不好,那是着急梁心铭,眼下却像压抑着怒气。王亨又顶撞皇上了?
赵寅摇摇头,没吭声。
君臣到乾阳殿,宴会草草结束,靖康帝便传旨刑部右侍郎林平,令他审理左副都御史欧阳剑谋害嫂侄、大理寺少卿卫凤祥在秋审中渎职枉法两桩案子。
至于户部尚书金成宇挪用户部帑银、大理寺正卿公孙羽错判、右相苏熙澈勾引霸占人妻、登闻鼓状告梁心铭这几个案子,因双方人都要回避,皇帝便亲自审理。
一面又留下朱雀王、玄武王、忠义侯御书房商议,即刻发兵,再不给林啸天喘息的机会。
欧阳剑和卫凤祥被林平带去刑部。
众臣也纷纷出宫,各自忙碌去了。
靖康帝回到御书房,广惠方丈已经来了。靖康帝命两位王爷和忠义侯暂时等候,他先召见广惠。
广惠进来,靖康帝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和尚。
广惠惊讶道:“梁大人为何不肯说出真相?难道有隐情,还是她真的……应该不会呀。”
靖康帝道:“无论方丈用什么手段,朕要你保住梁心铭。”他的神情很坚定,不容置疑。
广惠忙安慰道:“皇上请放心。老衲说过,若梁心铭真是奇人降世,自有造化能克服万难。皇上请想想,梁心铭经历的哪一件事不是险而又险?最后都大难不死。这才是真正的奇人,而不是靠皇上出手保她。”
靖康帝摇头道:“这一次,朕要保她。”
又道:“方丈曾说,天降文曲星来辅佐朕。朕猜想是梁心铭或者王亨,其实都错了,而是他们两个。”
广惠疑惑道:“两个?”
靖康帝点头:“两个!他们夫妻一体。梁心铭若死了,王亨必然殉情;若无王亨,梁心铭也会远离朝堂。他们都是为了查明当年林馨儿被害真相才入仕的。”
广惠恍然大悟:怪不得要保梁心铭,否则皇帝一下子失去两位能臣,那是肯定要被影响国运的。
眼下内乱未平,吏治腐败,安国又在旁虎视眈眈,没有王亨和梁心铭辅佐,将来如何,皇帝毫无把握。
第750章 儿子像隔壁家老王
靖康帝自登基以来,虽劳心劳神,幸喜成果还不错,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因此颇为自得。
前日,百姓齐聚在京都府衙前排队告状的事他也听说了,并未在意。百姓嘛,丢一头猪也是大事,梁心铭办了左相,他们以为来了个青天,有事可不就找她了。
今天,梁心铭五本弹劾奏章狠狠打击了他。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尚且如此,那下面各州又是怎样?
几年前王亨血洗岷州官场,紧跟着因拐卖女童案又血洗湖州和临湖州官场,今年在徽州更是将官场翻了个底朝天。他也未太在意,其一,自古以来贪官污吏便杀之不尽,并非某一朝代有贪官;其二,江南严重,他认为是白虎王阴谋拉拢腐蚀的结果。现在想来却觉得恐惧。
这龙椅他坐着硌得慌!
他身处巍峨庄严的皇宫中,耳听的是歌功颂德声音,眼见的是盛世王朝气象,各地的奏折也是报喜不报忧,他若不能以朝乾夕惕自勉、自省,有朝一日死在这富贵温柔乡中,死前怕还觉得“朕不输英武帝”。
他再次道:“朕要保梁心铭!”
广惠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明白了。”
靖康帝问:“你可有办法?”
广惠微笑道:“皇上放心。”
靖康帝忙问:“什么办法?”
广惠正色道:“梁大人定有办法。”
靖康帝:“……”
他发现,这老和尚对梁心铭的信心,比梁心铭对自己的信心都要强,梁心铭刚才还缄口不言呢。
御书房东暖阁内,气氛温馨。
刚才皇后派善玉姑姑送了衣裳来,安慰了梁心铭几句便走了,皇后并未亲至,也未说接梁心铭去内宫。
梁心铭却更加钦佩皇后了。
之前皇后冲去乾阳殿,声称拼着皇后不做也要保她,这次却没露面,因为这两次的事件不一样。前者,梁心铭虽犯了欺君之罪,于国于民有功,功过可以相抵;这次别人告梁心铭害翠儿,若梁心铭真做了,皇后也无法保她,就如同左相一样。皇后若来了,落在别人眼里是公然给梁心铭撑腰,那谁替翠儿做主呢?所以,皇后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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