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脸上的笑容凝住,顺着手里的帕子:“我们这里的规矩您也知道。客人来这寻欢作乐都是花了大价钱的,各有各的玩法,实在不方便告诉您他们的私事。这您就别为难我了。”
朱翊深看向季月,口气中带着几分威势:“季掌柜不用拐弯抹角。相信以你们的消息灵通,必定知道我已经接管京卫。今日我来,算是查案。你若愿意行个方便,自然最好。若做不了主,现在就去问问你背后的主子,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季月的心里咯噔一声,还强辩道:“主子……”
朱翊深的目光落在屏风一侧露出的两只白玉茶盏上,一字不多说。季月咬了咬嘴唇,再不说什么,转身到里头去了。
萧祐这才看到那两只白玉茶盏,做工上乘精致,官窑出的,必定用来招待贵客。他暗暗惊讶于朱翊深敏锐的观察力,而后问道:“爷是否早就知道这碎玉轩背后的主人是谁?”
“嗯。”朱翊深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不打算多言,静静等着季月回话。
季月到了里间,敲门说道:“主上,晋王来访,并且已经知道您在店里。他要小的来问问,他想去后院找柳公子,您是否答应?”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传出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那小子还会来这里?真是稀奇。”
“是啊。晋王如今统领京城兵马,手里有金令,只怕我们也拦不住。您看,是否放他去后院见柳公子?小的找人盯着,不让他们闹出太大的动静便是。”
屋里的人似在斟酌,然后才道:“罢了,我也不想卷入他们之间的事。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记得把海棠的那处院子看住,别惊扰了其它客人。”
“是。晓得的。”季月听令离去。
她回到前头的铺子里,对朱翊深说道:“主子不想介入您和柳公子二人之间的恩怨,但也知道我们拦不住九爷。只不过碎玉轩是开门做生意的,招牌不能砸,还望您顾念一二。柳公子在海棠姑娘处,您应该知道地方,请吧。”她已经换了刚才进门时的轻浮模样,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萧祐不禁对她背后的那个人更加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不该他知道的事情,他是不会追问的。
后院犹如京中的大户人家一样,有个广阔漂亮的花园,种着莳花名草,各处庭院以廊庑曲道相连。一路上鸟语花香,却鲜有人影,只有琵琶声不知从哪处的院子飘来,好像是一首江南的评弹,曲调柔婉,透着春意无限。
萧祐有些分神,朱翊深却不为所动,径自停在一个花瓶门前,抬头看着那石匾上的海棠二字。
“就是这里。”
萧祐暗暗觉得奇怪,王爷对这里实在太熟悉了。那些七弯八拐的道路,绝不是来过一次就能弄明白的。可是王爷又不像是那种流连花丛的人,要不然王府里早就有七八个妾室了。但这话不该他问,他便忍着不问,只跟着朱翊深走进去。
院子里的一处绿荫底下,一位妙龄女子正坐在石凳上拨曲,柳昭坐在她身旁,闭着眼睛,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桌面,一脸陶醉的模样。
女子听到脚步声,不知何人敢闯进来,抱着琵琶仓皇起身。
柳昭听她忽然中断拨曲,面露不悦之色,待看到朱翊深和萧祐走进院子,第一反应就是撒腿逃跑。可他还没转身,就被萧祐一把抓住了肩膀,按坐在石凳上。
朱翊深对女子说道:“你先进去,我有话跟他说。”然后在桌子上放下一锭银子。女子见他气度不凡,出手如此大方,便知道是贵人,连忙收了银子,退下了。
柳昭没想到朱翊深竟然连碎玉轩的里头都敢闯,不是说这碎玉轩的背后是皇亲国戚吗?朱翊深就不怕得罪了他?
朱翊深也不着急说话,看了看桌上摆的茶壶和茶点,还没动过,便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这茶是阳羡紫笋,乃是顶级的贡品,与碧螺春齐名。他不说话,柳昭被萧祐按在那里不能动弹,心狂跳不止,宛若被凌迟一般难受。他在人后放狠话,去姚家找茬,无非是为了出心中的那口恶气。但当朱翊深真的坐在他面前,两人相对时,他瞬间就认怂了。
“王爷到此处找我,所为何事?”柳昭挣了挣肩膀,强撑着说道。可他一介柔弱书生,哪里抵得过萧祐的力气。
他以为碎玉轩绝对隐蔽安全,很多达官显贵都在这里玩,也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哪里想到朱翊深竟然直接闯了进来!
“我不喜欢说废话。”朱翊深转着手中的茶盏,“你若要寻仇,冲着我来便是。何必为难姚心惠?”
柳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王爷这话说得不对。如何算为难?我已到娶妻之龄,娶一房妻子有错吗?王爷不能因为从前的事,就干涉我娶妻吧?”
他这话说得在理。婚丧嫁娶,乃是各家关起门来的事,连皇帝老子都管不了。上次柳昭被打,顺天府不了了之,不过是因为李青山恰好不在京中。后来李青山回来,苏家却已经把事情压下了,他也没办法。如今李青山是五军都督府的大员,就等着揪朱翊深的错处。朱翊深若还敢动手,就有大麻烦!
这么想着,柳昭便硬气了几分。
“柳昭,你非娶姚心惠不可?”朱翊深皱眉问道,“没有其它条件可以交换?”
“王爷若要跟我好好说话,便让您的手下放开我。”柳昭说道,“您如今身份不同了,虽说这是在碎玉轩的后院,也难免隔墙有耳。”
朱翊深抬眸看了萧祐一眼,萧祐便松开手。柳昭活动了一下被按疼的肩膀,才缓缓说道:“王爷若能赔我一生仕途,我便放过姚心惠。或者您跪在我面前,真心道一句不是,我也能放了她。”
“你放肆!”萧祐喝道,举起了手。
柳昭一下站起来,闪到一旁。
“你不怕我杀了你?”朱翊深眸色一沉,明显动了杀机。
柳昭又害怕又有几分兴奋:“晋王殿下,您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您这个时候出手杀我,可有想过后果?我柳昭烂命一条不值钱,您却是天潢贵胄,太子最信任的叔叔。您确定要为了我,而把手上那好不容易得到的金令赔出去?再失去未来天子的信任?没有权势是什么滋味,想必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您今日来找我,说明您看中王妃,也看中王妃的这门亲戚,那我更想与姚家结亲了。”
萧祐握拳,欲上前教训他,却被朱翊深抬手阻止。这个柳昭若真是粗莽之辈,倒也好对付。但如他所言,朱翊深如今的确动不了他。柳昭不愧曾是北直隶乡试的第七名,句句戳中了要害。若非当初在龙泉寺见色忘义,想必如今也入了翰林院,将来锦绣前程必不可少。
所以他才会恨,想要报复朱翊深和苏家。
但苏家犹如百年大树,盘根错节于朝堂,树冠繁茂。仅在本朝就有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妃,一位首辅,权倾朝野,很难找到下手的地方。而相比于累世公卿的苏家来说,晋王府的弱点太多,也太容易找到突破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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