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承冷然道:“你不是都把太子妃掳到手了么,既是本事这么大,那何用我来想法子?”
宗石心知根本骗不过叔父,讪笑道:“叔父息怒,侄儿哪有那等本事,那个顾云容是临时找人充的……太子为人精明,怕是瞒不了多久。”
宗承问他为何多出这许多船只,上头究竟载着什么,宗石支支吾吾道:“没有什么,只是为了保障此番能顺利救得叔父,侄儿做了些准备而已……”
宗石语焉不详,但宗承仍旧能大致猜到关窍。
他这侄儿根本不是来救他的,打出救他的旗号不过是为了出师有名。
宗承不理宗石的百般阻挠,转去查看了货舱,发现里面竟是一堆码放得齐齐整整的银块。
宗承转头,看着宗石冷笑。
国朝一两白银至少值七百五十文铜钱,而倭国一两白银却以二百五十文即可换得,故此直接以倭国白银换取国朝铜钱,相当暴利。他是最早做这种买卖的一批海寇,此种暴利买卖在远洋海贸中比比皆是,只要眼光毒辣、头脑灵活,能在海贸中抢占先机,在短期内赚得盆满钵满,在他看来是十分容易的事。他已经做了十数年的远洋海贸,这也是他能富埒陶白的主要缘由。
而如今,宗石非但公然违抗他的命令,还想顺道做一笔白银兑铜钱的买卖大赚一笔再走。
宗石见叔父看了眼货就掣身而出,疾走几步,才要张口,迎头就挨了一记耳光。
声极响亮。
宗石双耳嗡鸣,脸颊肿起,愣怔当场。
宗承脚步渐远,阴冷的声音却仍旧如刀搠来:“安生待着,若再生事,我立等结果了你。”
宗石双拳紧攥,额上青筋暴突。
叔父,你不要逼我。
桓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宗承折返。宗承表示送货时出了点差错,让他在山东多盘桓些时日,他会尽快处置妥当。
桓澈问他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宗承道:“不出殿下所料,那女人确实是假的。不过我倒是好奇,殿下是如何在几眼之间就确认那女人不是云容的?”
“我与容容心意相通,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宗承不以为然:“殿下若是当真与云容心意相通,当初就不会让她跑走。”
桓澈嗤笑:“她当初虽跑了,但我不是一路追去了么?你当时费尽心机,也无法摆脱我的追踪。不过话说回来,你纵然将她撺掇出京了又如何,她终究也不肯跟你去海外。”
桓澈见宗承不发一言转身离去,笑意森寒。
他不相信宗承当真不知来送货的是他侄儿。宗承若是连这点事都察觉不了,那这海寇头子真是白当了。
但宗承也没有必要自己弄出这种幺蛾子来阻碍交货,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顺水推舟,拔掉或敲打他手下那些碍事之人。
宗石满以为自己已经暂且哄住了太子。他此举虽有些荒唐,但太子实在也没甚弱点,唯一的软肋就是太子妃,这是他唯一能想出的法子。有句话叫关心则乱,他只要扰乱太子的判断便是,横竖登州府与京师相去不近,太子纵要探知太子妃状况,一来一回也需要不少时日。
是夜,他遂着人带信,语带威胁,让桓澈往渔山渡与他会面。
桓澈依约前往。他甫一至,宗石伏兵便出,将他围而困之,言语之间暗示此番是为叔父办事,将他拿下,捏在手里,以保证他们能安全离港。
桓澈眉目不动:“你的意思是,宗承先是假意应承送一半货来,实则是为脱身?”
宗石哂笑:“太子殿下竟然如今才瞧出来?既然而今已是计成,那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叔父只想让皇帝下一道旨为他撇清而已,如今诏书已下,叔父目的已成,自是要脱身回倭了。”
“原是要空手套白狼,”桓澈笑道,“那我倒想问问你,他这般做,等他逃遁回倭,难道不怕父皇另外下旨,再寻个由头在天下人面前对他大张挞伐?”
宗石一时语塞。他适才所言不过随口编造,并未细想,谁想到太子反应这么快。
“脑子不好使,还想拉你叔父下水,不知你叔父听了会作何想。”
桓澈言讫,忽地抚掌,当下便见拏云带着上千兵士将宗石等人团团围住。
宗石情急之下,嚷嚷着太子妃在他手上云云,桓澈冷声道他胡言乱语,挥手命拏云将人拿下。
宗承隔日便将货交于了桓澈。他一早就探知了宗石擅自篡改他命令之事,但并未即刻处置他,专等他往国朝这边跑一遭,把他手下那些魑魅魍魉都引出来。
他虽离倭一年有余,但仍旧时刻掌控着倭国那边的动静。宗石趁他不在,大肆拉拢底下人,几以主人自居,颇有些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架势。
对于此,他这侄儿早先就露出了些许苗头,只是他念在他兄长的情面上,迟迟没有处置而已。
然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侄儿却以为他这是浑然不觉。果然贪欲不仅能壮怂人胆,还能使人昏聩。
宗承所运货物过繁,桓澈光是验货就花了整整三日的工夫。待到验毕,即刻返程。
一路顺风顺水,到得京师,他将宗石交给宗承,回宫复命。
宗承仍旧回了皇庄。
他带着宗石去见了孔氏。宗石被孔氏训斥时,始终低着头,瞧不清神色。
宗承并未将宗石留在皇庄,他命人将他送到了他自己的庄子上,毕竟桓澈只是想要控制他,宗石的去留,桓澈不会关心。
贞元帝亲自验看后,大致满意,但召见宗承时却表示,给他颁赐铁券的阻力过大,以施骥为首的阁臣,以及以吏部尚书为首的六部堂官,对此皆不赞成,他亦是无法。
贞元帝随即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他亲自拟一道旨,大意按着他第三个要求拟定,即朝廷这边会对他真正做到既往不咎,不会对他本人及亲族施以任何迫害,也不会限制他的自由。圣旨拟好之后,盖上玉玺,交给他存着。
宗承思虑之后答应下来,但是要求贞元帝至少盖上三枚印玺。
皇帝之印并非一枚,国朝立国之初,太祖定宝玺十七枚,后又增七枚,合为二十四御宝。
宗承要求贞元帝至少盖上“奉天承运天子宝”、“受命之宝”,“命德之宝”,这三枚印玺。
贞元帝思虑半日,最终应下。
一切似乎都格外顺利,这桩延宕多时的官寇交涉终于达成了共识。
宗承拿到贞元帝亲笔拟定的圣旨后,表示要等朝廷承认远洋海贸合法并开设海贸通商口岸后,再把剩下的货交上。至于设立相关衙署维护海贸的正常秩序,也要作速筹备。
贞元帝一一应下,转回头命桓澈就开海禁之事,拟一份万言策论。
桓澈埋头伏案凝神走笔时,顾云容进来给他送茶点,见他写得专注,坐到他对面,托腮道:“你不是先前总不肯开海禁么?如今写策论竟这样上心。”
“先前诸事繁冗,如今终于清静,也是时候筹谋开海禁之事了。即便宗承不说,我也会跟父皇提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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