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将此番功劳归到了牵头参劾的郦文林身上,一时郦文林在朝中威望如焰炽然。
郦文林却深觉受之有愧,这真不是他的功劳,他只是养了个好外孙。
另一件事是,贞元帝已颁下旨来,敕谕礼部并户部,为淮王与衡王遴选王妃。
人间四月,淑景融和。
又是一年浴佛节,徐氏照例带着顾云容出城观浴佛法会。
徐氏本还要去城北的大隆福寺,但顾云容提出换个地方,大隆福寺之外,京郊声名煊赫的丛林还有旁的。
于是这回去了西山上的卧佛寺。
为表虔诚,香客多在山门开启之前便到了,入寺之后各去礼拜,等候法会开始。
顾云容久闻卧佛寺风光好,在客堂内休憩少顷,便跟徐氏打了声招呼,出了屋。
卧佛寺多娑罗树,树大三围,花叶繁茂,芬芳四溢,据闻都是百年古树,一眼望去,荫翳成片,蔚为壮观。
顾云容转悠一圈,又听泉水琤琤,转去寺后观泉。
她正低头看以活泉注成的水池内的游鱼,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低笑:“躲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顾云容回头,正对上一双幽光沉沉的眸子。
她后撤一步,警惕道:“你怎会在此?”
“我不日便要离京了,那件事你可想好了?”
顾云容道:“我不能随你走,旁的且不论,我不能背井离乡,抛下我的亲人。”
“这个好办,我早说了,等海禁开了,我便可归国,你自也可跟着回来。至于海禁何时能开,我估摸着至多不过三年。盘桓海外期间,你正可四处游逛。”
顾云容深深吸气,倘若她喜欢的是宗承,兴许真会随他走。
海外游历对她还是极富诱惑力的,毕竟观览古代各国的机会实在珍稀,眼下大航海时代来临,正值东西方文明碰撞时期,她说不得还能去看看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
这好像比拘在府邸后宅里跟一群女人缠磨要有趣得多。
宗承仿佛看出了她在想甚,又道:“你委决不下,自己心里怕也是难受,倒不如试着放下。日子一久,你怕是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
“我离京之后会先去倭国,我在那边有……”宗承顿了顿,“我也没细细算过究竟有多少宅邸,我常往各处行走,基本盘桓过的地方都有落脚地。你可暂跟我去平户,我最喜欢那边建在半山腰上的一处宅第。”
顾云容抱着才买的一袋子猫耳朵,默默往嘴里塞了一个。
“我其实有些想问,”她好奇打量他,“你的日常起居是怎样的?你买豆浆是不是都喝一碗倒一碗?每日从一亩大的床上醒来,面对三百男仆三百婢女,拿蜡烛当柴火,用银票当抹布,衣裳脏了直接扔,连痰盂都镶满宝石?”
宗承禁不住笑出了声:“对对对,我的浴池能养鲸,我的房梁比山高,我买绸缎都是用一匹撕一匹,我喝汤从不舔勺,最要紧的是,吴山酥油饼跟猫耳朵我从来论车买,所以你还犹豫什么?”
乾清宫昭仁殿,贞元帝示意郑宝将一封奏疏递与桓澈。
“这是于思贤呈上来的六百里急递,你且看看。”
桓澈浏览罢,抬眸:“父皇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让你再往浙江跑一趟,你从前在浙时,与佛郎机人也算是打过交道,正能胜任这份差事。”
“伏惟启父皇,儿子绠短汲深,恐不能任。”
贞元帝忽冷了脸:“休要以为朕不知你在想甚,重情不算错,但过了可不好。朕已下旨为你择妃,等你回京,正能将前头的仪程走完,不会耽搁你的婚事。”
桓澈默然少顷,道:“容儿子想想。”
“事急,哪来的工夫容你思量。这回差事办好了,朕多与你些盐引粮银供你婚礼之用,回头再给你挑一块好封地。”
郑宝看衡王面上波澜不兴,又暗觑贞元帝。
这父子两个的心思都难猜,陛下怕是知晓衡王不会稀罕那点好处,说是这样说,可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这实是不好说。
桓澈最终仍是不肯应,父子两个不欢而散。他回到王府后,便让备车,一径出了城。
他知顾云容今日去了卧佛寺,便命车夫往西山那边去。
半途上,天色忽暗,不一时下起雨来。幸而雨并不大,尚能行路。
到得卧佛寺山门外,他执伞下车,往大雄宝殿去。
浴佛节前来观法会的善男善女众多,但此刻法会似乎已经结束。他的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梭巡,并未见顾云容的身影。
寻来知客僧问了,方知法会之后,顾云容与徐氏便去了禅院那边歇息,预备等雨停了再下山。
桓澈问了地方,撑伞寻去。
第五十一章
顾云容正独自坐着打谱子。
她知道今日是必定要等的,便带来了几本闲书并一本棋谱,而今倒正派上用场。
正到凝神处,忽闻门扇吱呀,手上一顿,回头看去。
“雨天下棋,好兴致。”
桓澈在她对面落座:“不过一人下棋,不觉孤寂?”
“逢着雨天,独居室内,打打谱子看看书,殿下难道不觉得惬意?”
顾云容说话之际,重又低头拈棋。
桓澈总觉她今日态度有些异样。他与她大致说了今日跟父亲不欢而散的事,末了道:“若我实在无法推辞,便也只能南下一趟。只工夫不会太长,往返至多三月。从待选淑女入宫,到择定亲王妃,再到三书六礼,这一溜下来少说也需三两月,不会耽搁我们的婚事。”
顾云容倏而抬眸:“殿下就那么肯定我会嫁与殿下?”
桓澈奇道:“我们的事不是已经定了么?”
“我好像还没答应嫁给殿下。”
他靠身椅背:“这不是你说不嫁便不嫁的。”
“若我执意不嫁呢?”
“不嫁我,你预备嫁谁?这事由不得你。”
她垂眸:“既是这般,那殿下先前何必费尽心机让我嫁你,强取豪夺不就是了。”言罢,仍旧专心打谱。
桓澈微微攒眉:“你今日是怎么了?”
顾云容不答反问:“殿下心里是何时有我的?又是何时动心思欲娶我的?”
桓澈静气凝神望她片时,道:“正经初见,就是在签押房那回,对你印象尚可。后头我也不知心里是何时有你的,总之……我心中有你不久便想娶你了。”
他最不擅长的便是梳理这些情丝意绪。但有一点他也觉着不可思议,他自认并非多情之人,却在与顾云容觌面不多的情况之下,对她生了情意。
不知是否跟他那些纷杂绮靡的梦有关。但显然,他不会将那些梦告诉她。
“殿下喜欢我,想娶我,是否也因着认为我痴迷于殿下?殿下想找个听话的、又不牵扯利害的尾巴,镇日围着殿下转,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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