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不像城市人那样,有定量粮,农村每年地里的出息要交给国家、交给公社,剩下的才是自己的。村里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够不够,三百六”。说的就是农村人口,无论孩子还是成年人,都是按照一年三百六十斤的口粮计算。这三百六十斤,说的可不是白花花的大米,而是包括壳在内的三百六十斤。粮食脱了壳,实际上只有三百二十斤的大米,四十斤的糠,米和糠混着吃。自从大队有了食堂之后,所有人的口粮被送到了食堂,由食堂统一管理。都村在范村长的要求下,一顿好,一顿坏,而其他村则是敞开肚子吃,有些村,一个冬没过完,现在就已经没什么粮了。
白三朝的出现可以说,把都村部分人敲醒了,范村长的行动有了这些人坚定不移的支持,都村的精神面貌有了改变。这才不至于在此后的三年之灾中死伤惨重。不过这都是后话,暂时不表。
白曙从都村归来,自觉了了心中一件大事,他安心地上学。天气渐冷,学校也已经放寒假了。白曙即将九岁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他正式搬出了正房,到西厢房居住。他住的是那间原本属于白鹿萍的闺房,后被白鹿莲占据的房间。只不过,冬天太冷,屋里不生火根本就没法住人。可是让乖孙自个儿在生火房间里住,白金氏又不乐意,不仅是因为浪费煤炭,更是因为这段时间胡同里出现了几起煤气中毒事件。于是,白曙、刘清、石正、白义被安排到同一间房一块儿过冬。
这一日,家里的煤不够了,需要去采买。
大都城的人家,一年四季少不了煤,就连夏天都得捅炉子烧水 。不过这时候买煤,是需要煤本的。此时的煤,也已经不是以前的煤球了,而变成了蜂窝煤。蜂窝煤是圆柱形,有十六个孔,比起煤球来,不仅火烧得旺,而且还节省。
按理来说,入了冬,白家应该储存有一定量的煤,可是今年不一样,今年因为有公社食堂,家里很少开火,所以储存的煤不够。这会儿天冷了,大伙才发现煤不够用,这才有白金氏招呼白启煌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买煤的事情。
白启煌朝院子里一喊,“买煤去咯!”
只一声,白昌、白仁他们就从后罩房跑了出来,就连白曙他们也忍不住出房门。天冷,窝在房间里,没事儿干,总觉得有些闲得慌。
白启煌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小板车,带上煤本和钱,身后跟着几个说话叽叽喳喳的孩子,就往煤铺去。
煤铺的位置就在猫儿胡同胡同口,和金鱼胡同交接的地方。还没到煤铺,白曙就看到煤铺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白家有两个煤本,一本是白家的,另一本则是白芳的。白芳当初把户口定在了大都城,虽然都村分土地的时候没有她的份,但是现在成了城里人,有供应粮,算是有得有失。
白启煌拿着两个煤本,排队开票交钱。白曙则跟着刘清、二二站在不远处看着板车,白昌、白仁还有一一、白义、石正几个,就凑在煤铺的门口,看热闹。
煤铺里有两种煤,一种是煤球,一种是蜂窝煤。这两种煤的制作各占了煤铺的一角。做煤球的,靠的还是人力手摇。不过手摇煤球,可没有机制的蜂窝煤有意思。白昌几个瞧的都是那蜂窝煤的制作呢!
这煤铺只是个简陋的工作棚子,棚子四周沾上了黑乎乎的煤灰,就连棚顶那盏灯泡都没法把它照亮。就着这昏黄的灯光,煤工就在里面工作。制作蜂窝煤的机器看起来挺简单的,地面上有一块大铁板,铁板底下是一个方形的大坑,蜂窝煤的模具就在这个坑里。铁板上堆着已经和好的煤末,煤工把煤末一点点铲进模具里,在用吊在棚顶上带着弹簧的锤子,用力往下砸,发出“咚咚咚”的沉重响声。
寒冷的冬天,煤工穿着薄薄的汗衫,挥汗如雨,过了一会儿,蜂窝煤终于成型了。煤工才按一个按钮,这蜂窝煤就自动升了上来,一次有八块,一般八块十斤。煤工把煤捧起来,拿到一旁码好。等数量够了,就装车,拿到外面晾晒。
“没了,没了,后边的别排了,明天再来,今天没煤了!”开票员朝排队的队伍大声叫道。
白曙有些担忧,没货了,这可怎么办?今晚的煤肯定是不够的。一个炉子一天需要三个煤,家里那么多房间需要烧煤……
排队的队伍并没有因为开票员的话而散去,大家只是有些骚动,但是并没有人离开。他们都怀着一丝希望,希望排到自己的时候,煤还有。
开票员再叫了几次,“没有煤了,后面不用排了……”但是依旧没有人离去。
白曙也只能站在板车旁,祈求他们运气足够好,轮到白启煌开票的时候,还有煤。
“就算没有了,还可以交钱预定的。”刘清突然说道。
白曙一愣,抬头看他。
二二点点头,“是的,定得多了,还可以让煤工送煤上门。”
白曙惭愧,他还没有两个孩子知道得多!
幸好,白启煌运气好,等排到他开票的时候,还有煤,他交了钱,拿了票,刚离开队伍,要去旁边装煤的时候,就听到开票员对后面的人说:“没有煤了,大家想买煤的话,可以先预定……”
白启煌拍拍胸口,走到白曙他们身边,“你们大伯还是挺幸运的。”他有些得意。
白曙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不止如此,就连刘清和二二都是相同的反应。
白启煌摸了摸鼻子,这几个小子,真是不可爱!如果是白梅那几个妮子,这时候肯定好话一箩筐了!
白启煌带着白曙他们几个孩子,进煤铺里搬煤,而开票的地方,队伍依旧还是很长,大家都在交钱预定,等着明后天煤工把煤拉到家里。
五百块煤,在白启煌和几个孩子的搬运下,很快就装满了板车。白启煌负责在前面拉,白昌、白仁在后面推,白曙他们则负责看着煤,不让煤掉下来。
他们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了王奶奶——赵家媳妇的妈妈。王奶奶正拿着煤灰出来倒,她看到了白曙他们几个,笑眯眯地打招呼:“哟,买煤啦?”
白曙几个忙礼貌地叫了声“王奶奶”。王奶奶满脸笑容,“白昌、白仁,有时间来找我家那俩皮小子玩呀。你们不带他们玩,他们成日里就窝在家里猫着,着实没劲。”而且,她似乎得找那老虎婆拿拿主意了……
白昌、白仁忙应道:“好。”
装煤的板车继续往前走,等回到白家的时候,白金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拿回煤本,用手掂量了一下那板车上的煤。
她脸上不好,看着白启煌骂了一句,“蠢货,这煤还湿着呢!”
白启煌没有反驳,他讨好地朝白金氏笑笑。这时候反驳她,她会骂得更上劲儿。
白金氏被他的笑容气到了,这家伙,那么听话做什么?搞得好像她是后妈一样!哼!她没好气地指着厨房外的墙根处说道:“先放那,晾晾。”这煤没干,烧了要起浓烟的,熏人!
那墙根处有着煤灰留下的痕迹,白家历来就是买回煤之后,会放在那儿通风晾干。白曙其实知道,奶奶这是嘴巴痒了,她心里分明没有什么,也知道从煤铺里拉回来的煤,可能会有些湿,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说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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